许尹颖哭了?
如此坚强的女孩,哪怕面对父亲离婚出走和母亲身患疾病的双重打击还依然能不懈迈向未来的女孩,居然流下了泪水?不明白理由为何,我只是突然觉得内心的不详预感再一次被放大,而这预感无疑会左右我的生活。
“狮子神依,你帮我把器具交给其他信徒,就说御宇堂还需要清理,我去看看情况。”
得到她点头同意后,我立马跑到许尹颖身旁,下意识抓住了她的左手腕。我从肌腱处感受到了许尹颖握拳的力量,她飞快地转过头,在时间仿佛静止的刹那,从眼角迸出的泪珠在空中停滞,通过红透的脸颊和眼角,我能感觉到对方的悲伤情绪慢慢转递到了我身上。
“尹颖,怎么了?”
“没事。”
颤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能好好对话的状态,眼看许尹颖手上的力气丝毫未减,我一下子就明白她想挣脱我的束缚。
“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我这是第一次看见你哭。”
“我哭,跟你没关系吧。”
态度依旧很强硬,如果站在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鸾,恐怕很快就能平复她的心情,但可惜,目前我还办不到那种事。
看她很焦急地想跑出御宇堂,园楠又没来追赶,所以可以排除拒绝告白这件事的可能,那么她焦虑的事只有一个。
“家里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许尹颖原本颤抖的身子停了下来,她瞪圆了那双眼睛,满脸痛苦地望着我。
“我......我原谅不了自己!”
沉默代替了话语,接下来她大概就要将事情全盘托出了吧。
“今天是端午节,我的父母,应该在今天留下快乐的回忆。然而,爸爸离家,妈妈的身体也......”
虽然话只说了半截,但我已经搞清楚了事情发展的全过程:想必在我刚出去的时候,御宇堂的座机就响了起来,然后可零姐将通话内容转述给了许尹颖,而其中最重要的通话内容,大概就是有关许尹颖母亲病危的噩耗。
“......又不是你的错。”在经历了长达十秒钟之久的沉默后,我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你的心情,我不能说不理解......”
“不!你不理解,你根本不懂这种痛苦!”
本来想反驳回去,可当我看到她的面容,就把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也是,毕竟我不如你这么感情丰富。”
身为友人的我没必要在这里跟她争吵,我松开许尹颖的手,她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泪滴还没有停止落下。
“对不起,我太过激了。”
她止住身体的颤抖,很认真地做了道歉。
“假如因为这种小事接受你的道歉,那作为你的朋友,我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
许尹颖用衣袖轻轻擦拭眼角的痕迹,貌似恢复了一些状态。
“巩圭,你认为我是个执着的人吗?”
“我觉得你是热衷于帮助其他人的人。”
听罢,她轻笑一声,搞得我认为自己说错话了。
“这你就误会了,我只是认为帮助他人可以使自己变得更加幸福,所以,至始至终,我的帮忙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行为。”
“带有目的性不好吗?”我反问,“不是所有人都是圣人,这个世界上,持有无私之心的人屈指可数。你不会抱着无私的心去帮助他人,你作为给予帮助的人,只央求类似感谢或者刹那间的幸福感这么一丢丢微不足道的‘回报’,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要显得伟大。”
我相信许尹颖会听进我的话,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友人,而是她本身就属于聪明上进的女孩。
“巩圭,你能说打这份上,真是不常见呢。”
老实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停顿片刻之后,她又说道:
“你到底还能多温柔?恐怕一辈子我都企及不到你的思想高度。”
面对从许尹颖口中传来的肯定话语,我没有回话,此刻打扰友人的思绪必然是对她的不尊重。
“但是,我想我会努力看看,努力生存下去,这是为了我的父母,也是为了你们。”
她的表情缓和下来,渐渐恢复了平时的脸色。
“嗯。”我点头,“既然如此,你快点去医院吧,时间可不等人。”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
“跟你相处了这么久,友人的想法我还是能略知一二的。”
她好不容易露出一点点笑容,在我的目送下跑离了御宇堂的范围。
此刻,我全身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我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事情搞砸,毕竟我明白自己不是擅长开导别人的那块料。接着响起的是身后的鼓掌声,我转过身,将视线投向慢慢朝自己踱步的季园楠,看着他不断交叠的手心,毫无疑问,鼓掌声的源头就是他。
“干得漂亮,巩圭。”他发出赞叹,“如果是我去劝解,绝不可能比你出色,甚至还很有可能起到反效果。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讲,都是你救了她。”
“暂时的‘拯救’罢了。”
我和园楠四目相对,毫不收敛的气势仿佛形成了两股对流冲撞在一起。
“你刚才一直在偷听?”
“无聊嘛。”
“不管偷不偷听都无所谓,我只想问一件事,你昨天向她表白了吗?”
“嗯。”
我踏步上前,一把揪住园楠的衣角,只见他的嘴角带有些许笑意。
“现在我就想一拳冲着你的脸砸下去,明明是这种时期——你在想什么!脑袋里装的都是一滩浆糊吗?”
“许尹颖是个好女孩啊,我喜欢她,从高一刚见面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
“你想说自己的欲望在压抑了三年后已经膨胀到无法容纳的地步了?!”
“不,恰恰相反,我喜欢她,但我并没有欲望,不管是占有欲还是别的欲望。我的想法只有一个,只要让她获得幸福,那就足够了,所以哪怕她对我的回答是‘NO’,我也会欣然接受。”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巩圭,重要的不是欲望、不是回答,而是幸福啊。尹颖想得到的是幸福,我想给予她的也是幸福,两者非但不冲突,还奇迹般地位于同一条线上。”
我深吸一口气,打算听园楠继续讲下去。
“我只想为尹颖的幸福奉献自己的一点微薄力量,仅此而已,所以就算她不回答,我也会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她。”
“不是回不回答的问题!捅破那层关系只会带给她更深的压力,难道你连这种事都不明白?”
园楠没有立即回话,他收敛了笑意,默默点头:
“你说得对,这件事确实是我的失误。”
听完,我松开他的衣角,捏紧的拳头也放了下来。
“只要做完上午的工作,岗位就能喊人接替。要去找她吗?”
我问道。
“......去。”
呵,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待着工作结束的时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