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处在新旧转型期,清朝的统治内忧外患,政权摇摇欲坠,外族入侵中国,意图在这个苍老的东方国度里寻求更多的利益。在这风雨如晦的日子里,王国维也经历着思想观念的剧烈震荡。他于1902年因病从日本回国,觉得“人生之问题,日往复于前。自是始决从事于哲学”。虽然人生的问题,让他走进了康德、叔本华的哲学,但这些理性主义的分析,并不能满足他对人生意义的追求,于是他将学术上的注意力由哲学转移到了文学领域,期望能在这非功利的美的享受中得到慰藉,《人间词话》就在他的这一人生阶段写就。这本薄薄的小书完成于1906—1908年,最初发表在《国粹学报》上。
《人间词话》没有严谨的学术体系,而是以一条条的品评文字来呈现思想。其看起来形式散漫,但王国维先生并非随意为之,而是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即它的神是聚着的,这就是先生主张的“境界说”。这是全书的脉络,沟通其全部主张,他认为,“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言气质,言格律,言神韵,不如言境界。”那么,什么是境界呢?先生是这样解释的:“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因此,以这一条标准,他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对晚唐至近代著名词人的好恶之情。例如他着力推举苏轼、欧阳修、柳永、辛弃疾等人的词,同时又毫不留情地表达了对史达祖、吴文英、张炎、周密、陈允平等南宋词人的贬抑之情。
其实,在清朝词坛上,主要有浙派和常州派,前者竭力纠正明末词流于迂缓的毛病,因此学习南宋姜夔、张炎的词,而不愿接近北宋词人,其缺点在于主张清空,却流于浮薄,主张柔婉,却流于纤巧。于是常州派又起而纠正浙派的流弊,从而提倡深美闳约,醇厚沉着,强调词以立意为本,应有寄托,从而推崇周邦彦的词。王国维先生力图破此二流派的弊端,发出词学新声,重新确立北宋词人的主流地位,因此《人间词话》可以说是文学史上一次正常的自我纠偏,从后来的效果看来,现在的读者大都更崇尚苏轼、辛弃疾等词人,应该多少也受到过这次纠偏的影响。
当然,正如陈寅恪先生在给王国维先生所写的纪念碑铭文中所说:“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再有影响的书,也是一家之言,或有可商的余地,但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因此,《人间词话》问世以来,跟随着先生的名声一直流传海内,在学术界享有十分崇高的地位,如朱光潜在《诗的隐与显——关于王静安的〈人间词话〉的几点意见》一文中说:“近二三十年来,就我个人所读过的来说,似以王静安先生的《人间词话》为最精到。”对于很多不读古代文学批评专业书籍的人,也会随手准备这小小一个册子,做平时品诗评词的参考。
本书,主要收录了《人间词话》的手定稿、删稿,以及其他散见各处的先生论词的文字,译注时借鉴了各位前辈学者的观点,在此表示诚挚的敬意和谢意。另外,先生的学术思想博大精深,而编者确实才学如微尘之末,文字有不当之处,还请读者朋友谅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