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力克师从老和尚的第一年便习得了全套的太极拳。
彼时他只有十岁,然而刚一入门便觉得此拳法奥妙无穷,便心无旁骛地钻研了三年。
他天资极高,长进之快非常人所能及。
十三岁那年的盛夏,是其力克有生以来第一次萌生了与和尚师傅一论短长的念想。
经过了周密的准备,他带着一个鸟笼来到了老和尚面前。
其力克拱手施礼,神色却是一片得意。
“弟子近日感觉太极拳略有小成,还请师傅指教。”
老和尚正闭目诵经,听到其力克的来意他一言未发,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鸟笼里的麻雀正蹦跶得欢实,其力克打开笼门,禁锢已久的麻雀哪放得过这样的机会,登时一飞冲天。
其力克右手一揽,便把飞鸟握在了掌中。
他闭上眼睛,两耳不时一动,麻雀在他手中死命地挣扎,发出急促地“吱吱”叫声。
老和尚睁开眼睛,皱眉道:“阿弥陀佛!众生有灵,勿要做此恃强凌弱之事,还是快些放生了吧。”
其力克朗声道:“那就依师傅所言!”
他将手平推到老和尚眼前,五指慢慢张开,一只完好无损的麻雀立在其力克手中。
麻雀四下张望,见四周再无遮挡,便不停地扑棱着翅膀想要再次腾飞。
这时,诡异地事情发生了。
任凭这麻雀的翅膀扇动地多快,它就是无法从其力克掌中飞起,仿佛在他手上有一个看不见的气罩,已将这麻雀死死地罩住。
其力克挑衅地看着老师,眼中的意思分明是:我这本事,您行吗?
太极拳八劲之中,最关键的就是“听”劲,最难最玄的也是这个“听”劲。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老和尚一见便知,其力克小小年纪,“听”劲已是十分了得。
“听”劲,听得是对手力之所向,力之轻重。掌握了这两点,再以柔劲四两拨千斤,化开这股力道,便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也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麻雀飞天全在于雀腿这一蹬,有这一蹬才能离开其力克的手心,振翅高飞。
可任凭它迈着细碎的步子走遍了其力克的手掌,都无法找出一处可以借力的地方,每当它雀腿一沉想要蓄力,立马就被掌心发出的一股反向之力化解。
因此,麻雀虽不在笼中,却比笼中鸟更为绝望。
这一招“鸟不飞”,未能窥得太极法门之人,也许修行一生也未必能使出。
其力克的神色更加倨傲,竟然平视着自己的老师,目光中毫无尊重。
老和尚微笑道:“好,很好。”
突然他一脚踢向了其力克持鸟的手背,后者迅速撤掌,力道一乱,麻雀瞬间脱掌而出。
那麻雀飞得太急,翅膀用力过猛,一支羽毛从空中飘落下来。
其力克气道:“老师!难道您就如此见不得弟子比您高明吗?”
老和尚也不言语,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像极了一个做了恶作剧的顽童。
突然,师徒二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那支飞羽上。
只见它在空中轻飘飘地盘旋下降,眼看就要落在老和尚的头顶。
这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那根羽毛端端正正地静止在离老和尚头顶一寸之上。
其力克的神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难看,刚才的狂傲像一朵枯萎的牡丹,一点点败了。
他想起《太极拳论》里形容太极拳高手拳艺出神入化的那十个字。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当练拳之人达到空灵之境界,连一根羽毛、一只蚊虫的重量也在他感知范围之内,再加上他对力量把控之精密,再轻再小的物体也无法沾身。
老和尚轻声道:“孩子,太极之道没有尽头。你年级还小,要知道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不要计较一时的短长。”
其力克紧咬着嘴唇,恨声道:“您的这层境界,我二十岁前必能达成!”
老和尚笑道:“孩子,太极之道博大精深,和尚的这点微末本事何足道哉?”
其力克惊道:“您这还不算?那您告诉我,怎么才算大成?”
和尚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其力克惊呆在原地,他晃了晃脑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愤恨地对老和尚吼道:“这都是你杜撰骗人的!能做到这层的怕是只有神仙!”
老和尚叹息道:“参道一凭天资,二看机缘。天资够高,黄口小儿也可参悟;机缘玄妙,垂垂老者能成正果。这都是天机,都是命啊!”
其力克十三岁的时候不信命,十九岁依然不信。
陈云卿的困兽之斗已经到了极限,此时她已经连站立都十分勉强。
其力克的目的不是取她性命,而是要将她的力量化净后将其生擒。
他急于想知道面对被自己俘获的新婚妻子,刘不知是会像他父亲刘豹那样隐忍不发,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总之,无论刘不知如何选择,对于其力克来讲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陈云卿的实力也着实让他忌惮,让她和她的含光剑消失在北境的战场,对于北夷来讲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利好。
陈云卿对着其力克咬牙切齿道:“你我都出身皇族,彼此都深知皇室的荣誉高于一切,我劝你弃了俘虏我的念头。”
其力克道:“我即使不杀你,你也会自绝,没错吧?”
“我有一百种方式了结自己。但死在你手下,我是为保家卫国而死,这是属于我的荣耀。”
其力克冷笑道:“夫人,一百种方式?你试试看你可还有力气咬断自己的舌头?”
陈云卿怒道:“贼人竟如此羞辱于我!”
她将舌头横在两排牙齿之间,她从不害怕死亡,但是眼前不停地浮现出刘不知的各种样子:玩世不恭的、一本正经的、深情款款的、英姿飒爽的……
一想到自己再见不到他,陈云卿就心痛不已。
然而,她知道自己一旦被俘虏,不但有损于华国皇室的尊严,也会让刘不知进退两难。
一瞬间,她便有了死的觉悟。
她用尽全力将牙齿向下狠狠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