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营素以攻坚见长,因此营盘搭建得也是格外考究。
狄广福选择在城郊一处小坡的南面扎寨,占据了溪水的上游,保障了全军的水源。士兵们将营帐周边五十步以内的荒草拔除,树木砍断,以防视野受阻,使敌方袭营有可趁之机。营帐四周,五千人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在周边挖出一圈一丈二尺宽的壕沟,用以阻止北夷骑兵的冲锋。
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狄广福所能做到的一切。
接到刘不知率军亲临的消息,狄广福带着亲兵骑马飞奔到营寨前,大步登上望楼。
此时已是丑时,夜色如墨。他登高远眺,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大队骑兵模糊的身影,听见距此不远处有“轰隆”的马蹄声传来,却依然无法辨别敌我。
“将十里哨和五里哨的哨兵带过来!”
这两个哨兵也知道兹事体大,都统必然询问,因此不等传唤早已在楼下等候。
事态紧急,狄广福直入主题:“你们怎么知道是少帅领兵?”
十里哨哨兵道:“禀告都统!这队人马是从哈城方向前来,全都是骑兵,豹营装束,为首一人少年模样,银盔银甲,坐下白马脚程飞快,依属下看,应是少帅的赛风驹。”
五里哨哨兵道:“属下是见过少帅本人的,来将相貌与少帅一模一样,而且,少帅腰间的剑鞘看不到承影剑。”
狄广福眼前一亮,这最后半句才是判断的关键!
刘豹遇刺的第二天,也是刘不知到达督抚府的第一天,哈城的军报便传发了北境全境。
“北境境内出现了一位与现任豹营统帅刘不知一模一样之人,于昨日行刺督抚未果,现已遁逃。北境军官兵如遇与刘不知相貌相同之人,务必检查其佩剑真伪。承影剑有影无形,若有差异,立斩。”
狄广福性格粗中有细,他心想:北夷骑兵机动性强,若想兜个圈子制造从哈城方向出发的假象不是难事;至于装束、坐骑,想要仿造也是易如反掌。这贼人与少帅相貌无差,为今之计只有固守营盘,派人去哈城向督抚上报军情,若事情有诈,哈城方向自会有援兵相助。
只是由此处去往督抚府快马也需两天,若是真要开战,狼营这两万五千步兵又携带辎重,怕是援军到时,此处只剩遍地尸骨。
他反复预想的最坏结果,终于开始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弓箭手!上箭楼!传我将令,将云梯车开动到营门,剩下的弓箭手多带箭镞,全部上梯!”
“得令!”
狼营钟鼓声大作,全军迅速行动起来,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就在狄广福一切准备停当之时,这队不知敌我的骑兵也刚好到达狼营的壕沟前,原地摆开了阵势。
一位白马少将军从阵中冲出,在阵前抓缰立马,抬头望向狄广福傲然道:“老狄,你这营盘扎得确实漂亮,看来这几年你又长进了不少。”
狄广福居高往下,眉头紧锁。
果然如哨兵所说,样貌与少帅别无二致。非但如此,竟然连少帅的语气神采都再现得不差分毫。
他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这会不会就是真的少帅。
狄广福纵然冷静,却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内心深处,自己是无比渴望这队援军是由真的刘不知率军前来策应的。
因为,这是他和他手下将士唯一的生路。
“请容末将失礼,还请少帅拿出承影剑一验真伪。”
那人朗声笑道:“看来这整个北境都被那个赝品给弄糊涂了!狄广福,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说罢,那人手握剑鞘做出拔剑的动作,在空中挥了一个半圆向远处的狄广福一指。
后者赶忙探身定睛去看。
那人手中空无一物,地上却映出一道细长的黑影,清晰可见。
有影无形!
狄广福大喜道:“开营门,我要亲自迎接少帅!”
众人闻令,俱是欢欣鼓舞地将四座营门四敞大开,心中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壕沟的另一边,骑兵们也在搭建临时的浮桥,以方便人马通过。
狄广福已经下了望楼,正一脸歉意地疾步向营外走去,刚过营门,一支冷箭贴着他左侧面颊呼啸而过,射进了营门的木桩上。
壕沟两侧的人一时都呆住了。
狄广福惊魂未定,目光狠狠地盯进左侧的一团黑暗中。
亲兵急道:“都统快看,箭上有字条!”
狄广福跑到营门前,拔出箭镞扔到地上,将字条展开。
“狄广福你这头蠢猪,赶紧给我下令放箭!”
狄广福拿着字条正错愕,又一根箭从暗处射出,直奔“刘不知”。
只见“刘不知”一阵慌乱,赶忙用未持剑的那只手从随从腰间抽出佩刀,将冷箭格挡到一旁。
狄广福一边抓着亲兵往营寨里跑,一边大喊道:“妈的!上当了!放箭!放箭!关营门!”
此时,浮桥已经搭好,穿着豹营军服的北夷骑兵潮水一般从正面向狼营冲杀。
四座营门紧急关闭,然而西营门还是慢了一步。
那个本名叫拉苏荣的假“刘不知”,一马当先,在大门即将关紧,仅剩一道一人之宽的门缝时,策马冲进了营门,挥刀将两侧守门卫兵斩杀。
他身后的骑兵从门缝中蜂拥而入,西营门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攻克。
其余各营门下的北夷骑兵迅速调转马头,一齐奔向西门。
狼营此时就像大冬天里被砸破窗的寒舍,犀利的冷风倒灌而入,意欲将屋内所有人冻死在内。
八座临时搭起的望楼已经被焚了五座,狼营兵虽然英勇善战,却在骑兵的冲杀前显得力有不逮。
他们以搏命的战法,迎着向他们飞奔的高头大马,向马上的北夷兵跃起猛扑。
大多数狼营兵都被战马迎面撞飞,只有少数人从马背上拽下了敌人,滚在地上贴身肉搏起来。
狄广福看着辎重起火,将士被屠,心中羞愤无比。他的军刀已经砍得劵刃,身上也挂了五六处刀伤,可他全然不顾,只一味舍身向敌人扎堆的地方猛冲,逢人便砍。
“都统小心!”
他的亲兵用身体替他挡下了敌人致命的一刀。
狄广福大怒,将行凶者挥手一刀了结。
可他的亲兵却没有了气息。
大势已去,狄广福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下,他一脸戚然,抬头向天哀嚎道:“我狄广福是罪人!我狄广福是狼营的罪人啊!”
“啪!”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刘不知一脸怒容,高声骂道:“我一会再找你算账!”
狄广福眼前,遮云蔽日的豹营兵胳膊上缠着红布,向北夷骑兵开始了强力的反击!
战场形势被瞬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