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人类有句话，叫做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听过吗？”蓝人悠悠地说着，但看那样子，它倒不想要靠近过来，只是打算一直站在角落里。
“你就是说你是上帝了？”其它人都没有真正地接触过蓝人的实体，就算蓝人通过自我意识分离到达这个大陆，也是在外面的空间中，而不会跑到这个房间里来，所以大家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只有胖大作为这里的领导者，壮着胆子往前挪了两下。
“我不是吗？”蓝人依然站在那里，此时的语气中已经听不出刚刚的愉悦，反倒是坦然了，“其实你们心里的潜意识也都认为我是。”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刚才的这些讨论都是杞人忧天，不值一提了？”罗诺睿瑄可能是这些人里面最不惧蓝人的人了，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会离开这个地方，不需要太过于仰人鼻息，他甚至不断向蓝人走过去，直到被陈旭阳从背后拉住。
“在你们看来五千年是很久远的概念，但是在宇宙洪流中，五千年不过是弹指一挥而已，我只是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会如此纠结于这一件事。打个比方，如果当年刘耀星船长没有把携带有改造我们基因的标本带回地球，那么你们智人可能又会存在个数万年，有时候一念之差就差个万年，何况这区区千年差异呢？”蓝人用一种明显是讥笑的口吻说着。
“不，你的概念搞错了，我当然也认为数千年的时间差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是问题并不在时间差上，而是历史结构发展上。两个看上去完全同一轨迹的历史，但是之间的时间差距却被延伸了，这难道不诡异吗？”罗诺睿瑄对蓝人这种讲话语气非常不爽，这仅有的几次接触中，他发现这些蓝人的生活态度非常的散慢，可能是宇宙决定论的影响吧，让它们的进取心逐逐到达了瓶颈，享受生活和无知无求成了它们的一种生活理念，在仅有的三个和他交谈过的蓝人中，都可以感受到此类不求甚解的态度。
“说实话，这里的所有事情对于你们难道有一样是不诡异的吗？你们智人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宇宙有太多的神奇你们根本不懂，不要一味得望文生义。因为我们蓝人可没有发现过其它时空穿梭过来的事情，你算是第一例，这难道不诡异吗？以你们智人的技术水平都能实现的情况，在我们蓝人这里却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才是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而对于你们说的这种情况，有无数可能的解释，比如太阳系可不是固定不动的，它是在宇宙中不断转动的，它必然会绕到一些特殊的区域，而这些区域里时间的流动会出现断层，这个现象我们蓝人早在上万年前就已经观测到了。在这种时间断层中，时间不是线性流动的，会产生突进式或延缓式的波动，而你们刚才所说的两个时空的时间差就是这种非线性流动造成的。而改变整个生命走向的决定性生命个体又必须出现，于是它们就会在被压缩或被拓宽的时间周期内密集或者间歇性出现。当然，这种时间的非线性流动一般生命体是感觉不到的，其实线性流动大家也一样感觉不到，当然也包括我们蓝人。”蓝人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讥讽，但也听不出一丝的感情，像是念书一般想要尽快把这件事情结束掉，很明显它可不是为了答疑解惑才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然而这个解释明显已经超出了在场各位的理解水平，他们根本没想过时间还会出现所谓的非线性流动的情况，而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正如蓝人所说，宇宙的奥妙又启是短短数万年文明史的生物可以掌握的。
“照你这说法，宇宙的发展还得因几个生命体而改变？在我们这两个时空中，那家大家巨匠都是一致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决定论了，时间都不同了，可生命体却是相同的，甚至于连名字都是一致的，这，这简直就是……”老道已经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语言来形容对面蓝鬼的观点了。
“在我们的世界里，人力改变世界已经被人所诟病，会被扣上唯心主义的帽子，现在倒好，直接宇宙发展规律都是因人设律了，好像宇宙就为这些人而生似的。”看着罗诺睿瑄默不吭声，陈旭阳也开始迎合起老道的话。
蓝人看着对面这几双狐疑的眼睛，包括欲言又止的罗诺睿瑄，知道自己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估计是走不了了，而且这次的任务更是完成不了了，只能试着耐下心思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接罗诺睿瑄走，他要的飞船已经建好了，刚刚我打算进来你们这里的时候，就在外面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对于你们的困惑，刚开始我也是一楞，你们知道我们蓝人是可以看透别人思想的，但这种能力其实是神经系统的一种互联，我们所有生物的神经系统都是可以与外界环境产生共振的，只不过我们蓝人可以通过自己的神经系统读懂这种共振，而其它生物目前来看还不行。而这种神经系统的共振通过一定的设备就可以实现任何距离的思想互通和信息交流。当下我就和我们这里的一个历史学家取得了共振，将你们的对话发送了过去，刚才我所说的就是他给我的答复。”
蓝人稍微顿了顿，看着对面仍然迷惑的神情，它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根本没有答到根本上，它只是想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因为它已经看出来对面有人还抱着这些疑问，它只是不想再等对面这些低等生物问这问那了，提前把答案告诉了这些人。“至少你们刚才提到了宇宙定律，既然宇宙一定要有定律，那为什么就一定不能以生物的意识为转移呢？而且我们蓝人自从取代了你们智人后，就开始了一万多年的宇宙探索，但随着对宇宙的越了解，我们越发现宇宙的生命主导因素越大，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生命的存在而刻意设置的。比如我们所到的所有有生命的星球，这些生命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而自我意识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不会随着后天的努力而凭空产生，这就排除了智慧生命之间的战争和掠夺。我们蓝人和你们不同，我们没有宗教和救世主，但我们相信宇宙存在的决定性，而促进智慧生物的发展升级则是这一决定性的根本。”
“你不用说，我明白你的困惑。”蓝人抬起一只脚阻止了前面呆立的站着的陈旭阳，虽然陈旭阳还没有打算说话，但确实在潜意识里已经冒出了疑惑的想法。“其实不只他，你们有好几个人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就算承认宇宙的决定论，那也不应该是同一个人对历史进程的影响，比如在两个时空中，一个在18世纪中统一了力学的牛顿，在另一个时空中的30世纪可以是马顿，驴顿统一力学，为什么还会是牛顿。说实在的，这个发现也是我刚才所震惊的地方，但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们蓝人的历史已经有二万余年了，但我们从来没有记载有人可以穿越到其它时空，也没有其它时空的蓝人到访过，这件事情在我们看来无异于是巨大的。在我们的理论中，所有偶然发生的事情都是必然的，所在在其它时空中，肯定这种异时空穿越应该是一种常态，只不过在我们这个时空被屏蔽了而已，导致了这次的穿越变得史无前例。而如果我们承认不同时空之间的交流是常态化的，那么就必须接受各个时空在重大节点发展上的等同性，否则时间流动较快的一方到了时间流动较慢的一方去，不是完全就可以改变整个历史了，那样的话，就不再是宇宙决定论了，而变成个人决定论了。”
“不，不对，”这次陈旭阳没经过大脑就直接把话蹦了出来，“我们也到过其它的时空，还拯救了那个时空，这不正说明各个时空在重大节点上是不一致的，也是可以根本性改变的。而且我在不同的两个时空的身份也完全不一样，虽然我并不自大，但我对于两个时空的影响还是自认为较大的。”
蓝人这时倒没有及时答复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而其它人自认为没有陈旭阳这样的阅历，也就自然没有其它的更加深邃的问题了。
仿佛是一分钟的时间过去了，这期间除了罗诺睿瑄找了个椅子坐下去以外，其它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们都没有和蓝人有过交集，也不知道这时候的沉默是一种常态，还是在思虑着什么。而在老道看来，这些蓝鬼肯定有什么阴谋，因为这个解释实在是破洞百出，无法说服任何人，他非常有兴致看这些自诩为高智商的生物要如何自圆其说。
“不好意思，久等了，刚才我通过神经共振正和我们的专家分享着我们的对话，我得等他给我答复吧。而且很多时候并不是我的解释前后不通，而是你们的理解能力实在无法跟上这些解释。”蓝人突然间发话了，倒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特别是蓝人的眼睛多，无论在哪个角度都觉得它是在对着他看，所以这种惊吓感就更加强烈。“对于刚才提出的问题，先说改变历史这一点吧，历史是没办法改变的，只不过是周期延迟了而已，像我们这个时空，携带我们基因的陨石只不过是一块来自行星带的普通小行星碎片而已，至于它的来源，我们后来搜遍了小行星带也找不到出处，所以这一切只能说是安排好的。你们原来去过的那个自以为拯救了的时空，并不是说逃过了基因升级的命运，只不过是这一切进行了新的循环而已，就算再拖个千八百年的，对于宇宙而言，也不过是刹那而已。至于你刚才说的你对两个时空的影响，我觉得你不但多虑了，而且自大得有点过了，只有能改变历史进程，或者说是根本上改变生物认知的人物才可能是宇宙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而在原生态时空里，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十把手，你对整个历史进程根本没有决定性作用，即便你是月球基地的总指挥，你的任命和你的作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根本无法在史册中留名。而在你成为富豪的那个时空中，你并不是最有钱的，你的财富也还没能在整个历史中排进前十，你搞的那些宇宙探索也没有取得有用的成效，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宇宙发展的关键人物。”
“就算我不行，那他呢？也不算关键人物吗？”被人如此揶揄，要是换成过去的陈旭阳，早就已经暴跳如雷，拍案而起了，但如今的语气倒是异常冷静，居然可以如此淡然地接受，还不忘把罗诺睿瑄搬了出来，过去两人虽然算是挚友，但不免心底会有所较劲，但此刻，陈旭阳明显已经认为罗诺睿瑄在历史上的地位要高过自己了。
“他？他还不如你呢！”蓝人这时候倒没有犹豫，“在你们的原生态时空中，他只不过是一位可有可无的技术专家，他提出来的理论也已被证明是错误的。你们的时空之旅，对你们而言是重大的，但对你们的时空来说却是无关紧要的。而在你们智人文明的另一个时空，虽然陨石撞击他功不可末，但并未见诸任何记录，人们所铭记的更不会是他。而在我们这个时空，他一样廖廖无名，甚至于是我们也是刚刚得知他在我们历史中的重要性，当然了，关于这个秘密，我们也不可能公开，要保持各时空的历史一致性嘛。”
“你的这一套说辞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由果及因的推测，这里面根本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更多的不过是哲学上的逻辑推断而已。”一直坐在一边默不吭声的罗诺睿瑄终于发话了，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蓝人，甚至于背后那个所谓专家的蓝人也只不过是在搪塞他们，他不能接受任何没有数据支撑的解释。
“在你们的历史中，哲学不是所谓的科学的科学吗？而且在我们蓝人看来，早就已经没有科学的概念了，所有的理论都是主观的，客观的真理不是生物自身可以探纠的，我们不过是遵循宇宙规律而运用技术而已。在宇宙面前，其实任何的解释都会存在漏洞，我们只需要选择接受就可以了。”蓝人明显已经开始为这没完没了的答复达到厌烦了，它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来回答十万个为什么的，蓝人边说边把所有的眼睛都盯向了罗诺睿瑄，显然是在要求他跟自己一起离开这里了。
罗诺睿瑄茫然地看了眼蓝人，又回过头看着陈旭阳，虽然这几天他一直担心无法离开这里，但现在如此仓促的告别又实非他所愿。他每次的离开都会舍弃些什么，而这一次，他要割舍的不单单只是陈旭阳，而是自己与那个原生态时空的一切联系，这时候就真成了空淡淡的了无牵挂。
“不能推迟一下吗？至少让我们好好告个别？”罗诺睿瑄用一种祈求的表情看向蓝人，当然，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太低了，蓝人既然从来没有来到过这片大陆，说明它们确实挺鄙夷这里的，这次能如此屈尊已实属不易，想再让它来一次，估计不太现实。
果然，蓝人甚至都没有打算回复罗诺睿瑄，只是用最前方的眼睛的眼角扫了一下他，用行动表现出这一提案的不可接受，“给你们五分钟吧，我实在不想说出一些伤害你们所谓自尊的话语，但也请你们可以自重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马上从刚才刚刚缓和的氛围中警醒了过来，看来两种生物的对立是不可能调和的，胖大和小眼立即表现出了剑拔驽张的气愤。
“算了，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至少你以前都有盘算要去哪里，虽然每次的目的地与预设的都不一样，但至于是有计划的。而这次你可是盲目的，万一你到了史前文明的时代，你那些基本功不扎实的花拳绣腿可帮不了你什么忙的。”陈旭阳想尽量地把气氛搞得不那么悲情，其实不单单是罗诺睿瑄，对于陈旭阳而言，这一次也几乎预示着他跟自己原生态时空的决裂，虽然他目前可以因为身体上的康复而少想些凄凉的前程，但他知道不消一年，他也会和这里的其它人一样，变得对这个地方怒不可厄起来。
“笨嘴拙舌的，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好像也都没什么用，你的未来会因为重复而无趣，而我的未来会因为无知而恐惧，我们现在是完全极端的两条路啊！”罗诺睿瑄知道此时已没有什么话可说了，陈旭阳可以说是一路上被他带着走到了这里，无论这个结局如何，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却也是不得不去接受，不得不去迎合的局面。
“各位！”罗诺睿瑄抱了下陈旭阳，便转身面向着其它人，“这几天叨扰了，以后估计也没机会再见了，就此别过吧。”
说完，罗诺睿瑄还深深地掬了个躬，这里面估计只有陈旭阳和老道知道，这也算是罗诺睿瑄为这个时空的自己向仅存的人类致歉了，在他们看来，其它那些已经失去交流沟通能力的智人，已经不能再算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了。
没有科幻小说中的闪光，也没有诡谲的门洞，罗诺睿瑄只是被蓝人用手一提，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房间的角落里，留下了其它面面相觑的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