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埃及军队驻扎在卡叠什附近的高地。只待明日一早,横跨奥伦特河,直取卡叠什。长途跋涉不但没有消磨军队的锐气,一触即发的卡叠什之战倒使得将士们激情勃发,辗转难眠。
此刻,法老的营帐内,拉美西斯正在召见拉神、赛特神两大军团的最高将军。
“普托斯将军已率领塞赫迈特神军团北上远征,明日清晨由我三人指挥三大军团进攻卡叠什,届时南北夹击……”拉美西斯左手扶案,右手在纸莎草地图上指指点点,规划进军路线,“我将率领阿蒙神军团冲锋在前,你们率领拉神、赛特神军团居后跟进……”
夜深了,两位将军都已回到各自的营帐休息,拉美西斯缓缓步出帐外。行军万里,目光所及的均是野草、沙石,有多久没看见那洁白淡雅的莲花了?但它们却一直在他的心头亭亭玉立,摇曳生香。他在衣襟、手腕、耳后都仔仔细细涂抹了埃及香精,清风拂面,莲花的幽香升腾而起,送进他的鼻息。他轻阖眼帘,仿佛他正翩跹在莲花池畔,仿佛她一直在他的身边,未曾离开。
迷蒙月光下的俊美男子独自沉醉,身影落寞,而他的心上却是雀跃的。只为明日一战,他即将迎来他的妻子。满心欢喜,如同少年。
太阳神跃上山头,紧张地窥视着整军待发的埃及军队。
拉美西斯头戴蓝色战冠,硬朗的五官棱角分明,有如石雕,琥珀色双眼神采奕奕,有如朝日,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让他宛如天神降临。率领着4000名步兵和500辆战车,威震四方的阿蒙神军团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时至正午,终于抵达了奥伦特河上游,只待拉神、赛特神两大军团到此会合。
“报告法老,我们在前方的萨布吐纳渡口劫获了两名赫梯军队的逃亡者!”先行刺探军情的领队长折回了主力部队。
“逃亡者?”拉美西斯身骑高匹大马,好整以暇,双眼锐利地紧盯着脚下的将领,“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两个衣衫褴褛的逃亡者被押到拉美西斯面前,破烂的衣物上满是沙尘和斑斑血迹,他们是被领队长捆住双手拖在飞奔的马后带回来的。“法老饶命!法老饶命!”两人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高呼道。
“你们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拉美西斯双眼微眯。
“我们是卡叠什的守军,现在是想回到别里特去。”
“南叙利亚的别里特?那里已是我埃及的势力范围……”拉美西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你们可想归顺埃及?”
两人惊喜地对视一眼,拜谢道:“法老明鉴!卡叠什守军士气低落,力量薄弱,畏惧埃军,尤其是叙利亚王侯,已久有归顺埃及之意!”
“是么?卡叠什已成为薄弱的一环,赫梯军队呢?穆瓦塔利斯二世难道要放弃这一要塞?”拉美西斯不紧不慢地说,并没有轻信逃亡者的话。
“赫梯军队还在阿拜罗,明天才能到达卡叠什。所以我们才在今天逃亡,别里特还有我们的家人,请法老饶命!”
“我为何要相信你们?”拉美西斯不动声色道。
“法老是为伊瑟王后而来的吧,王后此刻正在阿拜罗,穆瓦塔利斯陛下明天将会带她来卡叠什,在阵前以王后之血祭旗!”逃亡者毕恭毕敬道,却没看见拉美西斯冷若冰霜的脸一寸寸冻结了,红若火焰的眼一簇簇燃烧着,“我们把已知的情报都告知法老了,还请法老放我们一条生路。”
“生路?”拉美西斯刷地抽出腰间的短刀,脱手甩出,一把抹过说话人的脖子,当即仆地身亡,另一个逃亡者吓得夺路逃窜,拉美西斯夺过侍卫的长矛飞掷出去,正好命中那人的后胸,遂溅血当场。若想以伊瑟之血祭旗,除非他拉美西斯已死,否则他遇神杀神,见佛杀佛。
“阿蒙神军团整队听令!”拉美西斯正襟危坐,发号施令,“即刻从萨布吐纳渡口横跨奥伦特河!”赫梯军队还在阿拜罗,事不宜迟,他必须加快行军速度,抢占先机攻下卡叠什,从穆瓦塔利斯手里夺回伊瑟。
“法老三思!”阿蒙神军团的副指挥官维希尔跳下战马,跪在拉美西斯的脚下,“拉神军团、赛特神军团还未抵达,此时若孤军深入,只怕寡不敌众……”
“赫梯军队还远在百里之外的阿拜罗,卡叠什不过区区一帮守兵,难道副将是怀疑我带兵的能力?”拉美西斯剑眉轻挑,不怒自威。
维希尔深知法老的脾性,只得作罢。但愿天佑埃及!
“哈吐什尔将军,埃及法老的阿蒙神军团正在渡河,其他军团行动迟缓,还远在后方!”一戎装将士奔上卡叠什最高的城楼,急报道。
“丞相大人真有远见之明。我要厚葬两位死士,重赏他们的家人!”哈吐什尔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兴奋,“没想到拉美西斯二世是这样一个有人情味的法老,与他的父亲塞提一世简直是大相径庭,这多余的情感只会将他逼上绝路。”
“哈吐什尔,其实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埃及的三大军团还不到我们的一半兵力,以这样的手段取胜,也不光彩不是?”库尔浓眉紧锁,他之前就对丞相的建议不以为然,只有哈吐什尔极力支持。
“兵不厌诈!我不能让赫梯的将士们白白丢了性命,”哈吐什尔目视前方,语气不容质疑,“王兄,你即刻统领主力部队转移到奥伦特河东岸,构成包围圈,切断阿蒙军团的后方,并设伏于卡叠什以南的丛林。一旦阿蒙神军团踏上卡叠什平原,我将以2500辆战车攻击。阿蒙神军团,必将全军覆没!”
库尔无奈点头,哈吐什尔的指挥能力是一流的,而他自身有勇无谋,向来只有冲锋陷阵才会所向无敌。只是,兄弟俩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卡叠什之战将会是他们的人生中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连结南北叙利亚咽喉要道的卡叠什城一向是埃及和赫梯两国的必争之地,此地的战火延续了几十年之久。时至今日,双方投入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兵力——共60000名士兵,4500辆战车。古代战车是现代坦克的鼻祖,如果将两国的战车类比于二战的坦克,其战车会战的规模甚至超过了二战坦克的最高峰——库尔斯克会战。
湍急的河流为卡叠什城设置了天然的屏障,阿蒙神军团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渡过奥伦特河。拉美西斯下令在卡叠什城以南、奥伦特河西岸安营扎寨,并派遣先行部队侦察敌情。一切才刚刚就绪,一场空前的劫难便降临了。赫梯军队的喊杀声响彻整个营地的四周,阿蒙神军团才回过神来,但已置身于2500辆赫梯战车的包围圈中。
这明显是一次准备充分、蓄谋已久的袭击,之前的两个逃亡者是为了诱敌深入,而赫梯大军已在卡叠什城四周布下了伏兵。谎称伊瑟陷入险境,才使得步步为营的拉美西斯此次行动过于冒失。突如其来的赫梯战车向阿蒙神军团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拉美西斯突然醒悟过来,镇定自若地吩咐身侧的副将:“维希尔!你火速返回去,令拉神军团和赛特神军团加速行军,紧急来援!”
“可是……”当前的险境有目共睹,维希尔担心法老的安危,并不愿此时离开。然而,法老已毫无惧色地跳上了黄金战车,向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杀去。情况危急,责任重大,哪还有犹豫的时间?维希尔毅然转身,趁敌人将矛头指向法老的时机,杀出了包围圈。
赫梯军队的双马三人马车横冲直撞,不多久就将阿蒙神军团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走。拉美西斯二世陷入重围之中,依旧临危不乱,左突右挡,竟没让敌人伤着半分。法老的英勇善战振奋了存活的每一个埃及士兵,残余部队逐渐向法老靠拢。
此时,四处奔跑的赫梯战车已将阿蒙神军团的营地翻了个底朝天,狂傲的赫梯人只当胜局已定,便忙着收集战利品。却不料,智勇双全的埃及法老趁机重整了残余部队投入激战。阿蒙神军团残部拥在法老身旁,冲向那些忙着收集战利品的赫梯士兵,双方再次杀得难解难分。
而在奥伦特河东岸,另一场战役也蓄势待发。
维希尔不辱使命,催促拉神、赛特神两大军团赶到了卡叠什以南的丛林,然而,早已设伏于此的赫梯大军出其不意地攻其侧翼,将拉神军团和赛特神军团拦腰截断。
一万埃及大军直面三万赫梯大军,埃及两大军团明显处于劣势,损失惨重。激战过后,被击溃的两大军团残部向北与阿蒙神军团汇合。赫梯大军乘胜追击,企图一举围歼埃及军队。奥伦特河上游,东岸的战火烧至了西岸,火势迅速扩大蔓延,拉美西斯二世再次陷入了困境。
寒光闪烁,鲜血飞溅,金属声沉,战马嘶鸣。拉美西斯面无表情,已渐渐杀红了眼。于他而言,交战时间拖得越久,伊瑟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若能在千军万马之中直取敌将首级,必能乱其阵脚,扰其军心。此法剑走偏锋,风险极大,拉美西斯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可为了伊瑟,他愿意以身犯险。
“维希尔!”拉美西斯沉声吩咐身侧归来的副将,“你戴着我的战冠继续作战以掩人耳目,我杀去敌人后方!”
敌人后方?那是赫梯军大将所在!维希尔转瞬明白了法老的意图,自荐道:“臣愿代为前去!”
“不,这事必须由我去做!”拉美西斯坚定不移,趁乱将蓝色战冠扣到了维希尔的头上。
还没等维希尔回过神来,拉美西斯就驱车冲进了敌军,束在脑后的棕色长发披散下来,更添了一分狂野之气。他没有专往人堆里冲,而是见缝插针,不断突进,为了不引人注目,华丽的铠甲早已被他扔掉,他身无片甲,在人看来更像是一个被赫梯军追打得四处溃逃的埃及士兵。赫梯军队一窝蜂地冲向头戴战冠的“法老”,却对这个冒进军队后方的埃及“士兵”放松了警惕。拉美西斯冲出重重包围,如入无人之境。
埃及的战车有七八个轴,没有赫梯的轻便快捷。借着滚滚沙尘的掩护,拉美西斯砍掉了连接战车和战马之间的缰绳,又一举跃上快马,向敌军令旗所在的方位疾驰而去。
库尔将军手握缰绳,一人轻巧地掌握着三人战车,不屑地看着前方硝烟弥漫的战场,却浑然不知已有一股杀气从侧面袭来。“主将迎战!”拉美西斯大喝一声,策马立于库尔身侧不远处。
库尔还沉浸于得胜的幻影中,迷惑地转向身侧,只见一身无片甲的男子迎风而立,长发飞扬,气宇轩昂,眉宇间杀意毕露。库尔陡然一惊,然为时已晚,拉美西斯右手一抖,长矛飞出,生生刺进他的左眼。库尔长啸不已,拔出长矛,悲愤之下将之挥向拉美西斯。长矛割破拉美西斯的手臂,顿时皮开肉绽。拉美西斯吃痛,脚下却不作逗留,驱马冲向库尔的战车之后,手起刀落,库尔还来不及回身迎敌便头颅落地。
“库尔将军!”百米之外的侍卫们高呼着蜂拥上前,个个面色惨然,誓要血债血还。拉美西斯身陷重围,以一敌百,浴血奋战,杀到酣处,愈有无穷的力量涌了上来。
天上残阳如血,地上血流成河。拉美西斯浑身血肉模糊,甚至那琥珀色的双眸都被染红。耳畔的喊杀声此起彼伏,不停不休。他绝不会倒下,在见到伊瑟之前——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
危急时刻,塞赫迈特神军团经阿穆路南部绕至卡叠什城下。普托斯率领军团呈三线配置,一线以战车为主,轻步兵掩护,二线为步兵,三线步兵和战车各半,从赫梯军队侧后发动猛攻。突如其来的埃及第四军团——塞赫迈特神军团将赫梯大军打得措手不及,拉美西斯周围的士兵们也被打得节节败退。
“参见法老!属下救驾来迟,请法老降罪!”普托斯一眼便看见了负隅抗战的拉美西斯二世,终于将他从危局中解救出来。
拉美西斯深深地看了普托斯一眼,他这步棋终于没有下错。想必赫梯对埃及新近组建的第四军团并不知情,根本没有料到他们的大后方会遭到袭击。这次奇袭为埃军赢得了喘息的机会。塞赫迈特神军团来得正是时候,若再早一步,赫梯军队的战线还没有拉开,反倒不易于奇袭。
拉美西斯脑中灵光一闪,跃上普托斯的黄金战车,沉声命令一旁的旗手:“呈锥形冲锋!”旗手将金黄色的令旗向前一挥,整个塞赫迈特神军团如泄洪一般冲向前去。拉美西斯重整旗鼓,连续发动六次冲锋,将大量的赫梯战车赶进奥伦特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