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微一使力,挣脱谢纳的控制,扬声质问:“凭什么?”刚一穿越,就被人包办了婚姻变身已婚妇女,她一青葱少女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伊瑟,不得无礼!”一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慈眉善目,甚是可亲,“摄政王殿下在厅内候你多时,亲自前来迎你,你这样也太放肆了。”
谢纳却是不恼,眼中含笑:“早就听闻希曼大人爱女情深,大人请放心,我今后定会如你这般疼爱伊瑟。”那“疼爱”一词咬得极重,眼底暗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伊瑟心念急转,暗想此刻抗议定会驳了二人的面子,希曼大人对女儿宠爱有加,以他作为突破口,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后花园的莲花池畔,伊瑟坐在槐树荫下的石凳上,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注视着眼前的一池莲花,实则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主耶稣……一定要保佑她不露馅啊,不然就真的无家可归了。伊瑟在心底急急念叨着,可这些神明管得到古埃及这一块儿吗?
“你母亲生前也是最喜爱莲花,在我的心目中,她就如莲花般素雅高洁,”希曼在伊瑟身旁坐下,柔声说着,“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的婚事我自然是最上心的。”
对了,还有太阳神……伊瑟沉默着,以不变应万变。
希曼叹了口气,接着说:“看你刚才的反应,似乎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摄政王殿下是法老选中的继承人,与他结婚,将来你就贵为王后了。而拉美西斯王子,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小王子,你就断了对他的念想吧……”
对了,不如就学触龙是如何劝谏赵太后的,伊瑟脑子里灵光一闪,斟酌着词汇,装出很委屈的样子:“父亲大人宠爱伊瑟也不过如此嘛……”
“我这也是为你好。难道你想跟着拉美西斯王子发配边疆,离开繁华的都城,离开你年迈的父亲?”
这是哪门子的事啊?只是不想刚穿越过来就莫名其妙代人结婚生子而已,怎么搞得自己非拉美西斯不嫁似的。伊瑟心里叫苦不迭,转念一想,不如将计就计,于是正色道:“您是想让我嫁给谢纳王子呢还是嫁给埃及未来的法老?”
“此话怎讲?”
“谢纳王子只是法老目前选中的继承人,塞提一世年富力强,埃及未来的法老到底是谁还未成定局呢。父亲大人应计深远!”伊瑟晓之以理,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拉美西斯二世,埃及伟大的法老王。那个魅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响。
希曼面色一沉:“伊瑟,你一个女孩子家这话可不能乱讲!谢纳王子是法老长子,身为联合摄政王,也得到了朝中众臣的支持,将来势必能登上法老之座。”
“父亲大人您忘了吗?拉美西斯王子可是图雅王后的独子!而且,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法老继承人必须是长子。”伊瑟循循善诱。
希曼思索片刻,又道:“图雅王后性子极淡,虽然宠爱自己的孩子,却似并无争权夺利之心。”
“同为人父母,父亲大人希望我成为王后留在都城,难道图雅王后就愿意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发配边疆做臣子吗?”伊瑟据理力争。
“不过图雅王后虽然颇受臣民爱戴,但只有她撑腰,拉美西斯王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伊瑟说得不无道理,希曼嘴上没承认,心里却开始动摇了。
“这就需要位高权重的父亲大人出马了。”伊瑟巧笑倩兮。
“哈哈!”希曼抚掌大笑,“不愧为我希曼的女儿!伊瑟,你真的长大了。如果法老有意选拉美西斯王子做他的继承人,我定当疏远谢纳王子。你的婚期我延后便是!当然,我也舍不得我的宝贝女儿这么早就嫁人咯!”
“谢父亲大人!您真是英明神武!”伊瑟大喜过望,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你当真喜欢拉美西斯王子?”希曼宠溺地看着伊瑟,关切地询问。如果拥戴拉美西斯王子,便能得到图雅王后的青睐,岂不两全。然而,法老塞提一世阴晴不定,心思难以揣摩。希曼决定目前还是静观其变,不作抉择。既顺应了爱女的意愿,也能给事情留下回旋的余地。
伊瑟默然不语,脑中浮现那个极似王哲的少年,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愚蠢!真是愚蠢!”沙力念念有词,在自家的大厅里转来转去。
“你可不可以停下来坐一会儿?转得我的头都晕了。”沙力的妻子朵兰特公主抱怨道,随手剥下一颗葡萄扔进坐在对面的拉美西斯嘴中。
拉美西斯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淡淡道:“沙力老师,您说够了没?”
“你看吧,朵兰特,你弟弟就是这副德性!”沙力气得直跺脚,又开始喋喋不休,“临近毕业还故意违反校规,甚至一人担下了所有的责任!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朋友啊拉美西斯,可也是个愚蠢至极的学生!”
拉美西斯不以为意,语气中却抑不住跳跃着欢愉:“你们知道吗?父王选中我做他的继承人了!”
朵兰特眼皮子也没抬一下,继续跟手里的葡萄较劲:“你搞错了吧,父王选中的是你我的长兄谢纳。”
“不,是我!父王肯定改变了他的决定!”拉美西斯一把夺过朵兰特面前的那盘葡萄,死死地盯着他的亲姐姐,就连她也瞧不起他了吗?
“别自我陶醉了,拉美西斯。”沙力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父王昨天早上带我去与野牛对战了,而他被人们誉为‘胜利的公牛’。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不是选定我做他的继承人吗?”拉美西斯挺直腰板站起来,扬声道。从来不被关注的他如今受到了父王如此的礼遇,他相信这就是一次转机,父王是重视他的,一定。
朵兰特懒懒地半躺在靠椅上,无聊地抠着手指甲,心不在焉道:“放弃你这一厢情愿的疯狂想法吧,父王只不过想考验一下你的体能。”
“你们都不相信我?!”拉美西斯怒目圆瞪。
“而且……作为处罚,这几天你将被关禁闭,赛德节你也不得参加。”沙力不识时务地火上浇油。
“这是谁的决定?”拉美西斯握紧拳头,逼视着沙力。“学校……通知了……法老……”沙力的舌头快要打结了,拉美西斯的拳头停在了他的面门前。颤抖着收回青筋毕露的手,拉美西斯摔门而去。
尼罗河畔,纸莎草迎风起舞,白莲花悠悠绽放,滔滔江水自南向北流去。漫天红云,霞光万丈,尼罗河西岸宏伟巨大的享庙和帝王谷被夕阳镶上了一层金边,如梦如幻。
伊瑟立在河边,与古埃及文明,与大自然共享一个宁静的黄昏,心头无比的沉醉与舒畅。十七年来混迹于钢筋水泥的森林,伊瑟恍然觉得自己本该是属于这里的。这种错觉使伊瑟感到不安,她终究是要回去的。伊瑟甩甩头,试图抛开杂念继续沉浸于这样一个美好的黄昏,却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沿着河道走来。
少年仅着一条亚麻布短裙,赤膊赤脚,棕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他刚毅的脸庞上,调皮的水珠顺着他宽厚的胸膛滑下。夕阳笼罩在少年全身,光彩夺目恍若光明之子。然而,那琥珀色的眼中却盛满了落寞。
“拉美西斯?”伊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伊瑟?”拉美西斯也很意外,忙藏起一脸的失意。
“昨晚谢谢你,真的。”拉美西斯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伊瑟的眼睛,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他,伊瑟心里微微有些生疼。
“谢什么?”拉美西斯眨眨眼,调皮地问。本来是窝着一肚子火跑出来的,扎进尼罗河游了好大一会儿,仍旧洗不去内心的烦闷。可一见到伊瑟,心情竟出奇地好了起来,所有的不快刹那间跑到了脑后。
“没什么,”伊瑟收回目光,看着缓缓流动的尼罗河,“你受了什么处罚吗?”
“被罚面壁思过几天,赛德节也没我的份咯。”拉美西斯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
“赛德节?”伊瑟疑问道。
“赛德节是象征着法老的神圣力量更新的节日。一般是在法老统治的第三十年举行盛大的仪式,法老重新加冕,接受臣民的朝拜。父王在他统治第十年之际举办庆典确实有些奇怪。”拉美西斯皱着眉说道,心里头也有疑惑。
伊瑟想了想,运用平时解答历史题的惯性思维分析道:“赛德节的意义在于宣告法老对埃及统治权的绝对拥有吧。法老大概是希望自己的神圣力量提前觉醒,借此延长寿命和统治。”
拉美西斯愣了一下,紧皱的眉头旋即舒展开来。原来如此!没想到自己和沙力老师百思不得其解的“早到的赛德节”竟然是这番用意。
伊瑟丝毫没有注意到拉美西斯变换的神色,顺口问道:“这么盛大的节日,你不想参加吗?”
“想啊!可是,我的处罚……”拉美西斯神色一暗。父王的这番处罚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如此重要的节日都不要他参加,或许真如众人一直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不得宠不被重视的可有可无的小王子罢了。
“早知如此,昨晚何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呢?”伊瑟轻声细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拉美西斯黯然道,“我想早点告诉我的朋友们……父王选中我做他的继承人……”
“哦?”伊瑟心里一惊,难道就是现在法老改立拉美西斯为继承人?
“你也嘲笑我吧!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拉美西斯低首敛眉,牙关紧咬。
“不,我相信你!”伊瑟扬声道,拉美西斯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我相信法老会选你做他的继承人!”
“为什么?”拉美西斯停留在伊瑟脸上的眼神又游离开来。
“看,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呢。”伊瑟轻笑道。
“我没有!”拉美西斯有些气恼地昂起头。
“那么,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使你之前那么肯定法老选中你做他的继承人?”
“父王带我去了野外,他让我与野牛搏斗……”拉美西斯欲言又止。
“你打败了野牛?”伊瑟奇道,这古埃及人真是力大无穷啊。
“还没,我只是打伤了它,最后时刻是父王制服了它。”
“你不怕吗?”
“那野牛体型巨大、异常凶猛,刚开始我也是很害怕,但后来我还是面对了它。”
“你战胜了自己,战胜了恐惧。你很勇敢,拉美西斯!”伊瑟赞赏道。
“所以……我认为,父王特意带我去与野牛对战是有用意的……”拉美西斯措辞道。
“你以为光凭勇气和蛮力就可以统治国家吗?”伊瑟循循善诱。
“……除了勇气,还需要智慧和实力……”拉美西斯恍然大悟般。
“所以……”“所以,我还要父王见识到我的智慧和实力!”拉美西斯斗志昂扬道。
谁会想到埃及伟大的法老王,少年时期也曾有这孩子气的自负呢?伊瑟的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伊瑟,你真好,”拉美西斯柔声道,“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那浅浅笑意撩得他心神荡漾,手指情不自禁去缠绕伊瑟丝般顺滑的长发。琥珀色眼眸如琉璃般晶莹剔透,泛起波波温柔之色,伊瑟心头一震,直欲溺毙在那片温柔海中,不再醒来。少女的神色娇羞无限,拉美西斯忍不住将伊瑟揽入怀里。接触到少女柔软的娇躯,拉美西斯的呼吸愈加急促起来。
伊瑟却猛然惊醒,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诱惑了,他只是像王哲,他根本不是王哲,她更不该幻想与王哲如此这般。伊瑟的心里生出一丝恼意,究竟为什么要帮他?她究竟以为自己在帮谁?伊瑟越想心越乱,一个劲去挣脱拉美西斯的禁锢。
拉美西斯的脸上滑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旋即捉住伊瑟的双肩,强迫性地命她看着自己。“伊瑟,伊瑟,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偷走了我的心。”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真诚和希冀。
伊瑟半垂眼帘,不去看他,心思早已控制不住地飞向三千年后的未来。没有接到她,他会担心吗?机场的那一幕蓦地闪现在脑海里,伊瑟心痛得无法呼吸了,蝶翅般的双睫轻颤,下眼睑已是一片润湿。
“伊瑟,你怎么了?”拉美西斯不知所措道,轻柔的声音像是一片羽毛温柔地扫过伊瑟的心尖。伊瑟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串珠。拉美西斯心疼极了,弯下腰,笨拙地将温热的唇印上伊瑟低垂的眼,想要吻掉少女的眼泪。舌尖咸咸的,拉美西斯的心里也是一片苦涩。暖暖的软软的触觉从眼部传来,伊瑟慢慢地止住了哭泣。
暮色四合,流云翻滚,水面波光粼粼,尼罗河畔的少男少女长发飞扬,衣裾飘飘,与美到极致的尼罗河风光融为一体,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