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回合下来,伊瑟也耐不住了,大声喊停。两人同时看向伊瑟,异口同声道:“你不要插嘴!”
伊瑟柳眉倒竖,气急败坏道:“好!那我不多管闲事了。你们继续,我先走了!”说完掉头就走。
拉美西斯忙跟上去,涎着脸,哀求道:“伊瑟,我错了。我不争了,我们去看泰迪熊吧。”伊瑟心一软,任由拉美西斯拉着她走。
谢纳只得眼睁睁看着拉美西斯耀虎扬威地牵着伊瑟上车,扬长而去,谢纳一直笑眯眯的眼顿时冷若寒星。
拉美西斯的宫殿其实就是法老王宫的侧殿,是图雅王后在拉美西斯征战期间替他收拾出来的。王公贵族的家庭一般让学校来管教未成年子女,大人极少插足。成年以及结业之前,拉美西斯一直住在学校,要么就是沙力老师和朵兰特王姐的家里。
拉美西斯之前已命人将泰迪熊送回宫殿。当伊瑟在拉美西斯寝宫的宽床上看到那只侧卧的庞然大物,她吓得直往拉美西斯身后躲。那哪里是一只玩具熊?分明就是一头大棕熊!只是它背对着这边,伊瑟看不见熊的脸。
拉美西斯笑道:“这又不是活的,你怕什么?”说着坐到床边,使劲拍了两下熊腰,那棕熊没有任何反应。
伊瑟鼓足勇气,跑到床的另一侧看去。那狰狞的面孔分明就是狒狒和熊的结合,耳朵像土狼,不过大很多,眼睛紧闭,赫然就是一头死掉了的纳迪熊。这人是变态吗?伊瑟嘴角抽搐,声音也变得嘶哑了:“你猎杀了一头熊,把……把尸体送给我?”
拉美西斯一脸的无辜,炫耀般侃侃而谈:“这可不是尸体那么简单。我征战回来在西奈活捉了这头纳迪熊,然后把一张完整的熊皮剥了下来处理干净,途经孟菲斯再在里面塞满了棉花又请来最好的缝纫匠才将它弄成现在的样子。呐,泰迪熊,是你说的那样没错吧?”伊瑟暴汗,差点振臂高呼:大哥!您这都能想到,实在是太有才了!
拉美西斯仍自顾自说道:“我觉得用泰迪熊当枕头不错,我不太喜欢用雪花石膏枕,硌人。伊瑟你真聪明,这点子都能想到,下回我要再做几个出来。”
伊瑟白眼一翻,没好气道:“这可与我无关,都是你自己想到的。”拉美西斯没会过意来,以为伊瑟不喜欢,于是嬉皮笑脸道:“你过来摸摸看,很舒服的。”说着,献宝似的把“泰迪熊”朝床边推去。
纳迪熊身上的皮毛是夹杂着黑色的铁红色毛发,色泽光亮。伊瑟试探性地轻抚上去,触手光滑,似乎还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伊瑟触电般缩回手,终是不肯接受这礼物,想是这次留下了心理阴影,以后回家连姐姐的那只真正的泰迪熊都不会碰了。
拉美西斯本是一片好心却被当做了驴肝肺,也奈何不得。从此,这头“泰迪熊”就取代了拉美西斯的雪花石膏枕头,独霸他的床头了。
次日,又是一个晴好天气。北回归线的温湿气候让尼罗河畔的儿女们都拥有温和的脾气,无缘无故地发怒被视为愚蠢的行为,在相安无事的和平时期,所有的人都坦然而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带给他们的欢乐。何况,此时的埃及正逐步走向鼎盛时期。
法老的议政大厅里,黑压压一片站满了朝中大臣和即将封赏的将士。塞提一世端坐在高位之上,身侧站着联合摄政王谢纳王子。塞提一世高声宣布道:“此次征战,我任命拉美西斯为阿蒙神军团的副指挥官。根据拉美西斯建议的行军路线,我们一举攻克了位于奥伦特斯河畔的战略重镇卡叠什,给了狂妄的赫梯人当头一击。拉美西斯,你来给大臣们讲述一下这场完美的胜利之战!”
拉美西斯走出列,恭敬地低下头,眼里难掩骄傲之色,嘴上却是谦逊有礼:“……通往卡叠什的道路有三条——其中两条是平缓而易于行走的道路,另一条是需要经过阿鲁纳关口的山路。当时大部分人建议走其中一条易走的道路,认为关口容易遭到伏击。但是我猜想敌人会反其道而行之,在易走的路途中等着我们。我和法老深信阿蒙·拉神与我们同在,便带领军队排成一条纵队通过关口。这次的冒险行动获得了成功,我们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赫梯的北方军和南方军之间,并在第二天的战役中击溃了他们……”拉美西斯胆大心细的作战方针在此次战役中展露无遗。
塞提一世赞赏有加:“吾儿拉美西斯,指挥有方,且在驾驶战车和箭术方面也已凌驾四军。此次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各位大臣认为,我该封拉美西斯何等职位?”
众大臣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首当其冲站出来理论一番。当着谢纳王子的面为拉美西斯王子说话,公然是与他堂堂联合摄政王作对。上埃及丞相瑞赫塔偏过头,冲身侧的希曼大人耳语了一番,希曼大人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塞提一世不耐烦道:“没有人提议吗?那我就随便找人问了——丞相大人有何高见?”
瑞赫塔丞相上前一步,恭敬地低下头,一板一眼道:“臣斗胆,猜想法老心中早已做出了决定。”
塞提一世大笑两声,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射了一个来回,扬声道:“还是丞相大人深知我心啊!我决定任命拉美西斯为阿蒙神军团的最高将军,接受打仗和征服的训练,大臣们意下如何?”塞提一世尤为满意这个小儿子继承了他的好战与善战。
一直一言不发的谢纳突然开口:“此次征战胜利,也得劳于帕萨尔大祭司为埃及祈福。”
塞提一世神色一黯,陈词道:“在征战期间,伊莫罕大祭司去世,我深感悲痛。帕萨尔祭司继任阿蒙大祭司一职,为我埃及祈福,此次胜利,功不可没。即日起,我正式任命帕萨尔祭司为阿蒙大祭司,明日举行盛大仪式!”
众大臣高呼法老英明。希曼大人却是眉头紧锁,绝无半分喜色。
镶嵌着象牙、包裹着黄金的乌木餐桌上放着十几个颜色绚丽的彩钵,盛满了各式肉类、蔬菜和水果。三人面前都放着一杯葡萄酒,亮红色的液体泛着诱人的光泽。装饰在房屋一角的蓝莲花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仆人们都已被屏退,三个人的餐厅一片死寂,只听见细碎的咀嚼声。沉默,沉默,再沉默。
伊瑟早就入乡随俗,这会儿伸手拿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专注的神情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是第一次和希曼大人还有奈芙特夫人一同进餐呢。希曼大人对待伊瑟是慈父加严父,就像她的亲生父亲一样,伊瑟感觉很自在。而面对奈芙特夫人,她却显得格外拘谨,甚至有些羞愧于得到了来自希曼大人过多的关爱。
奈芙特夫人坐在伊瑟对面,娴静若姣花照水,举止优雅。伊瑟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她,奈芙特夫人的额上、眼角、唇边的皱纹极深,模糊了她的年龄与韶颜。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伊瑟渐渐生出几许伤感。
“伊瑟,明日你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希曼突然开口,全然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为什么?”伊瑟恼道,脸上写满了不满。明天,卡尔纳克神庙将举行帕萨尔升任阿蒙大祭司的重大仪式。神庙哎,那可是伊瑟向往了许久的神秘之地。在古埃及,普通人只能进入神庙的立柱庭院,只有法老和大祭司才能到最深处的祭祀殿中。伊瑟本想明天趁机一瞅究竟,说不定还能侥幸成功。再者,她到古埃及来这么久,一直没见到这位祭司“哥哥”,她不禁好奇心大发。希曼大人这一命令无疑是当头一棒。
奈芙特夫人端起葡萄酒,轻啜一口,漫不经心道:“你还要这样防着他吗?”
希曼充耳不闻,继续向伊瑟施压:“平常你到处乱跑也就算了,明天你必须给我乖乖在家里呆着。没有为什么!”
“你这是霸权主义强权政策!”伊瑟脱口而出,措辞也未经大脑思考。
希曼心想这孩子在学校倒是学了不少顶嘴用的新鲜词儿,从现在起要注意她在读些什么了。然而,他也是只老狐狸,便威逼利诱道:“你要去也可以,我明天顺便给你把婚事提了。你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要是乖乖听话呢,我或许还能留你一年半载的。”
伊瑟一听,立马焉了,满桌子的美味都勾不起她的一丝食欲了。伊瑟静坐示威,希曼不以为然,自顾自吃得津津有味。伊瑟自讨没趣,就直接退席了。
希曼见伊瑟出去了,这才慢悠悠道:“二十年了,他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奈芙特轻描淡写道:“你放心,他并不会威胁到你什么。”
希曼闷哼一声,粗声粗气道:“但愿如此!”心里依然放心不下伊瑟,想着明天一定要多派几个人看着她,绝不能让她跟那个人见面。
夜深了,一轮明月散发出清冷的光辉。沉睡的底比斯仿佛在月光里浮动,浓浓的夜色之下隐藏着无数的秘密。白衣的妇人倚柱而立,仰面望着那轮遥远的明月。白月光倾泻而下,似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妇人的面庞,妇人的眼神变得空濛而又迷离起来。
“夫人,夜深了小心着凉,还是回房歇息吧。”侍女塔瓦柔声提醒道,将一袭斗篷披上了奈芙特夫人日益消瘦的肩头。
奈芙特恍若未闻,沐浴着清冷的月色,她只觉得温暖与亲切,就像他一样。
塔瓦担忧道:“夫人……”
奈芙特轻叹一声,若有所思道:“塔瓦,你跟着我都二十年了,女儿也大了,不想再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吗?”
塔瓦愣了一下,哀婉道:“我伺候夫人这么多年了,在府上的生活也习惯了,夫人再要赶我走,我也舍不得了。”
“齐娅在伊瑟身边还习惯吧?”奈芙特随口问道。
“伊瑟小姐待她不错,她也很喜欢这位小姐……”塔瓦想了想,又慌忙解释,“女儿年纪还小,不懂得人情世故……”
奈芙特淡淡道:“伊瑟是个直性子,也没什么心眼。”
“帕萨尔大人……”塔瓦欲言又止。
奈芙特蓦地回首,冷冰冰地瞥了塔瓦一眼,嘲讽道:“呵!难不成你也怕了?那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