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省梅
他冒火了。冒火的原因来自于那条短信。他的脸没有过渡的,一下子就由白到黑了。雪白的牙齿在漆黑的脸色中不断闪现,亮晶晶,如一道道闪电,在我面前闪过后,雷声就“噼噼啪啪”地炸在我的脸上。
我也冒火。冒火的原因来自于那条短信我根本不知道是谁发来的。
难怪他生气,这条短信的措辞也太暧昧了——每次醒来,你都不在。
这谁呀?这啥意思啊?你们啥关系呢?
我虽然比窦娥还要冤枉,比小白菜还要委屈,可我没话解释啊。那号码,彻彻底底的陌生。我不知道发短信的人是谁,我怎么清楚是啥意思,怎么知道跟他或者她啥关系。
那好,打过去。打过去看看到底是谁。他说。这,也是我的意思。
啪啪啪。戳着按键的手,像是捅着仇人的心脏,凶狠,决绝。
宝贝,想死我了,你咋才打电话啊……电话铃声。没人接。
重拨了一遍一遍,没人接。
那张黑亮亮的脸竟然泛出了些得意的光,好像已经胜券在握,抓住了我的“罪证”。我还不信打不通你,今天不把你打爆,我誓不罢休。咬着牙,狠狠的样子。呵,他是跟手机较上劲了,跟那条短信较上劲了,也是跟我较上劲了。
那好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还纳闷这谁发的呢。突然的,我咋得这艳福了呢。用白眼翻着他,鼓励他再拨。
再重拨时,得到了一句柔美的女声: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虚了,一定是心虚了。要不,怎么关机了呢。好好的,怎么就关机了。他冷笑着,盯着手机,好像要从那几个字里挖掘出一点新的线索。
看他可笑的样子,我实在憋不住,笑得嘎嘎的,不就一条短信嘛,发错的短信多了去了。
什么发错了。这么暧昧的语气,分明是情人之间发的。他攥着手机,不屑地哼哼。
爱人之间就不可以发了吗?恋爱中的男女最喜欢这些小情调小肉麻。我很认真的样子,在他看来是可笑,其实我真的是认真的,在内心,或许是渴望得到这样浪漫的短信吧。
是吗?他冷笑着,我出差时,咋就从没收到过你发给我这样的短信呢?
我不理他,他简直是无理取闹,想着那个短信,我说,或许是母亲想念孩子了。孩子在外,母亲想念。你想啊,当母亲做下一桌子孩子爱吃的饭菜,孩子却不在身边时;当看到孩子留在家里的一双旧鞋子一个旧玩具时,母亲都会非常的想念孩子,随手在手机里写下:每次醒来,你都不在。发了出去,却不知道一激动,按错了号码,发给了我。或许那孩子不在世了,母亲的情感却还在孩子的身上牵挂着,发这样一个短信,以解思念之痛。
少在我这抒情。发错了?我怎么就没接到呢?他依然不依不饶地黑着脸,不断地拨打那个号码。
那就拨吧。可是一定记住换着手指拨啊,老用一个手指,会痉挛、抽筋的。我也狠狠的。
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越发显得神秘,或者说是有鬼了。直到第二天晚上十点,也是昨晚收到短信的那个时间,手机才像睡醒的人一样开始“说话”了——宝贝,想死我了……铃声还没结束,手机接通了。
喂,妈妈,妈妈,是你吗?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稚嫩,清脆,妈妈,是你吧。一定是你。呜呜呜,小女孩哭了,抽咽的哭声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呆住了,我也呆住了。
小女孩又急急地说,他们都说你出差了,要好长时间才回来。呜呜呜……我不相信,以前你走得再远,也会给我发短信打电话,走的时间再长,也会回来的……妈妈,你就快要回来了是吧?你快回来吧,妈妈。晚上睡觉时,我可害怕了,我都要抱着那个布娃娃。等你回来了,你抱着我睡觉,是吧,妈妈?呜呜呜,我,我想你,妈妈。呜呜呜,爸爸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没人陪我睡觉,没人给我讲故事。我天天都做梦,梦见你抱着我,给我扎辫子,和我做游戏。我一笑,就笑醒了。呜呜呜,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快回来吧,我再也不淘气了,我听你话。我现在吃饭前记得洗手了,手心手背都洗得干干净净的,跟你给我洗得一样干净。还有啊,我现在每天都是写完作业,再去看电视的。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妈妈,你快回来吧。妈妈,你在哪儿呢?妈妈,呜呜呜,我想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