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求离说那株“蝶恋花”就是罪魁祸首,柳忆立刻问道:“师尊,为何不让我将它砍做两截?”
求离此时正好落于“蝶恋花”前:“你若砍断它,它茎秆内的汁液便会飞溅而出,落到何处就在何处生根发芽,对付它唯有用火,还不能是一般凡火,必须得是神火!”
求离说完竖起一指在眉心结出一印,指尖立刻跳出一团莹红的焰火,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朝“蝶恋花”一指,他指尖的焰火便朝“蝶恋花”迅疾地扑了过去,一边靠近一边升腾成簌簌燃烧的大火球,等到了“蝶恋花”近前时已成一片蒸腾炽烈的火海,瞬间就将“蝶恋花”笼罩。
“蝶恋花”上那些猩红似血的大花朵在神火没顶而至时突然如张开的巨大獠口,全都绽放至最繁盛,其间刺鼻的香味积聚成薄薄的一层雾霭状,随着无垠之风翻滚蔓延,眼看就要漫过庭院直往屋舍中钻去。而此时求离上神黑眸一凛,伸手朝那片“香味雾霭”一抓,口中轻喝:“定!”那片漫漫铺陈的“香味雾霭”即僵硬于半空之中,如纸片般不散不动。求离上神移步走至被定住的“香味雾霭”前,扣起两指朝其一弹,“香味雾霭”立刻如镜子般碎裂为千万片,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地。求离垂眸看着满地的碎屑皱了皱眉,又抬掌一抹道:“凝!”千万片带着异香的碎片立刻聚拢在一起旋转黏合,转眼便化为一颗黑沉透亮的丹丸,缓缓地落到求离的掌心。
求离捏住这颗丹丸放在鼻前闻了闻,柳忆立刻紧张地朝他喊:“师尊不可,这丹丸之气息很是古怪,夏月秋星已然被这气味迷得晕了过去!”
求离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颗丹丸冷冷地道:“这是魔界之物,但妄图用这个对付本神,就是异想天开!”求离说完便将那粒丹丸捏在手心,拂袖间就向屋中而去,只朝柳忆留下一句:“将外面收拾干净,把夏月、秋星带进来。”
等夏月和秋星醒过来时,便见到求离上神和之遥夫人端坐在大厅的主座上,正面沉似水地瞧着她俩儿。而她二人显然是被柳忆从庭院中抱了进来,不过并未好好地安置她们,只将她们随意放在了大厅的地砖之上。
秋星拍了拍仍旧头疼欲裂的脑袋慢慢地爬坐而起,见露久姑姑正皱着眉瞪视着自己,便小心翼翼地问:“姑姑,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同样将将爬起身,但仍旧跪坐于地的夏月立刻回想起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蝶恋花”在院中抖动伸展,开出大朵血色花朵,而浓稠刺鼻的香味铺天盖地的在院中蔓延。
夏月像是立刻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赶忙跪爬到求离上神和之遥夫人脚边,诚惶诚恐地朝二人喊道:“上神,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将那颗花种带回,不该什么都未弄清楚就私自种于院中,此番闯下大祸奴婢万死难辞其咎,请上神和夫人责罚!”
求离并未言语,只用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夏月,而之遥夫人就冷冷地问她:“那颗花种你从何而得?”
见夏月目光闪烁着不敢答话,秋星就上前冲她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替他瞒着吗?”说完秋星便转身朝求离上神和之遥夫人道:“上神,夫人,那颗种子是宋戡给夏月!”
夏月立刻惶急地摇头:“不是,不是天……不是宋戡给奴婢的,是……是杨沁儿给的。”说完便将自己私自外出,在五方别院门口遇到杨沁儿,而杨沁儿在二人的交谈中提起了宋戡对春庭幽谷一众之挂念,并将花种相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夏月的讲述求离上神只问了一句:“也就是说,那日你从始至终其实并未见过宋戡?”
夏月赶忙点头道:“正是。”
之遥夫人大怒:“你这个蠢货,明知那个杨沁儿同别儿有嫌隙,她给的东西你还敢往家里带?带回来也就算了,还瞒着我们偷偷种下!还说什么是在山间野地中偶然寻得,为了宋戡那个背信弃义之徒你也算是费尽心机,连我与上神,你也敢欺瞒至此!”
夏月一听连忙跪趴于地:“奴婢错了!奴婢大错特错!奴婢若是知晓杨沁儿存了戕害小姐的心思,即便是死奴婢也不会将那颗花种带回!如今错已犯下,无论上神和夫人如何处罚,奴婢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秋星一听也连忙俯身朝求离上神和之遥夫人磕起了头:“此事夏月确实糊涂,但她……她也是因为被杨沁儿所骗!夏月对小姐的忠心堪比日月,无论如何也不会存了想要加害小姐的念头!请上神和夫人明察!”
之遥夫人就朝秋星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帮她求情?那颗花种虽并非你带回,但从你方才所说之言,可知此事从头至尾你都知晓,你不但不劝解、阻拦夏月,也未见你向我或上神禀报此事!夏月要替宋戡兜着,你却要替夏月兜着,就是你等这般两两相互,枉顾我与上神昔日对你等的教诲和嘱托,才会让那些意图戕害别儿的人钻了空子,将这等乱人心神的魔界之花种到了疏影清溪!”
之遥夫人的话对夏月和秋星来说句句诛心,她二人跪伏于地清泪长流,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悔恨,只见夏月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之遥夫人:“夫人,请准许我去寻杨沁儿报仇,我虽不一定斗得过她,但拼死我也定不让她好过!”
而求离上神却淡淡说道:“且不说你斗不斗得过她,你方才说你上回见到她时她已怀有身孕,她肚中的孩子就是宋戡的,如此,你下得了手吗?”
求离之言让夏月一愣,她那原本僵立的脖颈突然如泄了气般绵软下来,方才那股昂扬的杀气和斗志转瞬即消失不见,她像一个失了魂的人陷入了长久的缄默中。
而秋星倒是笃定而急切地道:“奴婢下得了手,杨沁儿从在邕巴仙岛之时就处处与小姐作对,奴婢早就想替小姐狠狠教训她一顿了!再说那个宋戡既然选择了离去,便不再是我春庭幽谷之人,他没有管好自己的妻子,让她行了伤害小姐之事,即便杨沁儿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死于奴婢之手,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夏月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秋星,紧蹙的眉眼间有丝丝哀伤,她惊惶地朝秋星摇着头,但换来的却是秋星气恼地瞪视。
而此时求离就站起身朝之遥夫人道:“你来处理吧,我去看看别儿。”说完神色不明地朝仍旧跪在地上的夏月和秋星看了一眼,这才飘然而去。
求离上神虽然离去了,但柳忆却并未如往常般紧随其后,反而是候在之遥夫人身旁,像是在等待这场裁决最后的结果。
而之遥夫人也终于站起身来,只见她慢慢蹲下身子,将流泪的夏月抱在怀中:“你虽比别儿大上一些,但也算是同别儿一起长大。你原是一棵清丽怡人的杏树,在漫长的年月中不断吸取天地精华,却始终不得化为人形。有一日我从你身旁走过,你突然摇动枝叶抓着我不放,请求我对你指点一二。那时我见你清脆可爱十分欢喜,便以我之灵力渡自你之体内,助你于顷刻间化作人形,成为了天地间一只灵气满满的杏树花妖。这些往事,你可还记得?”
夏月眼含热泪地从之遥夫人怀中抬起头来:“夏月记得,夏月当然记得!夫人对夏月恩同再造,夏月无以为报,从此便追随夫人身侧,后来又伴小姐成长,其中情分堪比血脉。此次之事,虽是杨沁儿诓骗于我,但我也确实存了对宋戡的袒护之心。所以……所以不论夫人要如何做,夏月都……都无怨无尤!”
之遥夫人微笑着拍了拍夏月的肩,一边站起身一边无限温柔地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秋星惊喜交加地看着之遥夫人的笑脸,猜想夏月应是已经得到了原谅,她原本准备扑过去抱住夏月,哪知刚刚起身的之遥夫人突然张开手掌转瞬便按在夏月的头顶,从之遥夫人的掌心中溢出一股幽紫淡光,让夏月的身子如筛糠般颤抖不止,她身上的灵力如泄洪般蓬勃而出,尽数被之遥夫人吸入了掌中,她那张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变得苍白不堪,最后竟直接变为了青紫。秋星在这般变故中被吓得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夏月身上的生气越来越少,最后变得微不可察。
直到夏月的身上再也流淌不出半分灵力之时,之遥夫人才收回了按压在夏月头顶的手。之遥夫人的手一撤离,夏月便“咚”地一身仰面倒向地砖,整个身子怪异地佝偻着,散发出将死之相。
而之遥夫人垂下眼眸朝夏月看了一眼,面上平静似水,口中说出的话却寒凉无比:“当初我怎么给你的,如今便怎么收回!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分不清楚,还留你何用!”
此时的夏月面皮青紫,身形干瘪,完全不见昔日的娇俏可爱,但她脸上的泪痕始终未干,只见她颤抖着嘴唇吃力地朝之遥说道:“告……告诉小姐……我……我对不起她……”说完此话她的头便无力地歪向一侧,再也没有动弹。
秋星直到此时才确定夏月已经活不成了,她明明已经向夏月伸出了手,却还是强忍着放下,不敢去抱住那具早已没有了生气的尸身,但她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此刻顺着她的脸颊滂沱而下,像是万难止息。
之遥夫人看秋星哭得隐忍而哀恸便朝她道:“此事你也有错,但罪不至死,看看夏月的下场,从今往后你可知该怎么做了?”
秋星抖抖索索地以额贴地,恭敬而颤抖地答道:“奴婢……奴婢从此……从此心中只有小姐与夫人,若有他心,天……天诛地灭!”
之遥夫人点点头:“很好。”说完向露久姑姑伸出一只手去,露久急忙搀住她,而之遥夫人就向柳忆轻声道:“将夏月埋了吧,选个灵气充沛之地,说不定来年……她又能长成一株清脆可爱的杏树了……”
柳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送之遥夫人离去后才走到秋星身旁冷冷地道:“你若是不同她告别,我就要将她带走了。”
秋星一愣,这才扑到夏月身上嚎啕大哭,而柳忆就在一旁负手而立,既不说任何安慰之言也并不去催促她,就像他只是一个看客,眼前的事情都与他完全无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