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许小薇到寝室楼下的时候是十点半,赶在宿管阿姨锁门的前一秒踏进了门。她上到二楼从走廊上的窗户往外看时,白杨树下面的那个男生还没走远,正倒退着对着她招手示意。路灯将男生挺拔的身姿边缘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长长的影子在柏油路上一直延伸到了她的窗下,然后像一头黑斑羚一跃而起跳进了女孩儿的心房。
人渐渐走远了,许小薇才收回目光往寝室走。过道上传来各个屋子里热闹嘈杂的声音:有共同追剧刷片的讨论声,有一起嬉笑打闹的叮当声,有一展歌喉惊艳的独唱声,更多的是七嘴八舌聊八卦的声音,女孩们谈论着那些同年级幼稚男生拙略的示好,以及刚认识的男神学长散发着的成熟魅力,然后互相打探着彼此的恋爱经历。与高年级学姐们安静的宿舍楼相比,这里就像KTV的走廊。没了高考的压力和家长的约束,年轻人的女孩儿们像冲出栅栏的野马不分白天黑夜得在大学的草原上撒欢,满心新奇得探索着曾经未涉足的地方。
许小薇手里的信已经被揉得有些褶皱,但还没有打开。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生的信,又好奇又紧张,在之前十二年的读书生涯中她从没有和男生走得这么近过,可能是今天喝了酒的缘故体温一直偏高,虽然知道这大概率是一封情书,但他会写什么在里面?优美的诗句?隐晦的表白?直白的示爱?……这种时刻光猜测着里面的内容便能让她心跳加速,更不用说她还得思考怎么自己怎么回信,又该写些什么。
走到门口时,许小薇听到唐燕和夏敏正在绘声绘色得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知道她此刻进去免不了被室友们盘问,于是停下来平复好心情,将手里的信封折好放进口袋,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迎接审判。
实事求是得说,以大个儿超标的体重和体测需要黄刺猬代考的身手,想他跳上二楼怕是要比他撞塌二楼更难,但这并不妨碍他今天成功走进许小薇空白的情感世界,成为她心中自带打光灯的男主角。
在晚饭散场之前拼酒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周礼绅喊来的援军摧枯拉朽得攻克了林安的中军大营。酒桌上唐燕还想负隅顽抗,可林安已经被娄可妮喝倒下了,这些人的目标渐渐转移到了她们三个女孩儿身上,而许小薇作为中间酒量最好的也快扛不住了。男生们在林安“两杯换一杯”的不平等条约下反而越战越勇,夏敏喝了不少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许小薇私下戳了戳趴在桌上的林安想跟他说回学校,但又看到大家都还在兴头上,这时提出先走显然不合时宜。
幸好大个儿岔开了拼酒的话题,在酒精的帮助下刚认识没多久的同学们都像是多年的老友,大家兴高采烈聊起了刚过去的军训时期和刚刚开始的大学生活,交流着在中州遇到新鲜有趣的事情,三两成群得在一起说话。气氛浓烈,温度刚好,许小薇看见周礼绅搭起了娄可妮的肩膀,黄刺猬又给夏敏递了一杯水,唐燕和田勇不知正交流着什么话题笑得很开心,之前排练节目时她就感觉到那俩人之间有些小秘密。
忽然她跟大个儿的目光接触到了,之前那个男生便总盯着她看,这下她更是感觉酒劲上头脸颊发热,恰好服务员端着一大瓶果粒橙正在分,自己连忙也要了一杯。
新点的菜上桌,支书郑慧张罗着大家举杯,这时趴在桌子上的林安诈尸了。
“老板,再要一箱啤酒,我要跟她娄可妮血战到底!”
林安头也不抬,伸着一根食指在空中左右摇摆着,像发条钟上坏了的分针。
“整一箱哪够啊,老板加两箱。”支书指着林安酒杯里喝剩的杯底说:“赶紧先把刚才可妮敬你的酒给喝完。不是说从不躲女生敬的酒嘛?”
林安喝清了杯底,那女孩儿又干了一杯。
“这边又喝了一满杯啊。算上你刚才欠的两杯,你直接吹一瓶就行了。便宜你。”
郑慧是东北女生,连蒙带唬带忽悠,喝酒喝出顺口溜,坐下不到半小时把林安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许小薇她们想帮也帮不上。
林安仰起头开始对瓶吹,那女孩儿又开始给自己倒酒。
“你慢点,不行就别喝了。”夏敏开口劝他。
“那不行,又没喝白的,男生喝几瓶啤酒也就多跑两趟厕所嘛,不打紧。”
一桌的男生都赞同田勇的理论,表示都是室友喝多了大不了抬他回去。一瓶见底,林安揉了揉太阳穴和脖子,一句话不说便启开了面前的两瓶酒。在众人起哄中他又仰头对瓶吹了起来,许小薇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劲头,本来已经喝倒了的人突然回光返照。
“这就对了,酒是吃饭精,越喝越年轻嘛。”
郑慧开口说话的时候,许小薇看见林安已经陷入苦战迟迟喝不完。
她直接把第二瓶放到了自己面前,打算帮林安一把。一来在她为班级元旦晚会的节目发愁时林安主动请缨,算是帮过忙。二来林安今天又请了她们看电影,算是请过客。帮过忙又请过客算是有交情,有交情就不能见死不救。
“男人不喝醉,女人怎么有机会?看看机会来了不是。小薇,酒是长江水,越喝越貌美。”
郑慧举起酒杯加入了战场,有她在没有谁能帮得上林安。
“那个,我先敬小薇一杯。感谢文体委员每天带队排练节目,为了班级尽职尽责。”
许小薇清完支书递来的酒杯,脸更红了。她之前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只是感觉自己现在头有些懵。
“我们女生一起喝一杯吧,感谢今天班上的男生请客吃饭,好不好。”
又是一杯,许小薇还没等替人喝酒,便已经喝了两杯了。她刚坐下看见娄可妮给自己倒了杯二锅头,又把瓶里剩下的递给了林安。那女孩儿个头不大,酒量是真不小,之前传闻娄可妮军训时在宿舍自己和二锅头,看来这事儿是真的。看着那几个面不改色正倒酒的女同学们,许小薇发觉支书她们寝室的拼酒实力真是深不可测,今天怕是踢到铁板了。
这时林安苦战完第一瓶,接过白酒直接倒进了肚子里,又要伸手去抓啤酒。许小薇连忙给夺了下来,倒给了自己。
“女中豪杰啊!厉害厉害!”
“我们班上的女生喝酒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提醒一下啊,代喝喝double啊。”
“等下,你把林安那瓶啤酒放下,我先要敬文体委员一杯。庆祝我们小剧组杀青快乐哈。”
田勇端着杯子走了过来,新递给她一瓶啤酒。她刚要去接,忽然一旁有人站起来抢了过去,她刚刚喝酒时没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男生从对面坐到了她的旁边。
“你这个——”
有人临时叛变,端着酒杯的田勇被挡了下来,一脸疑惑得看着这个叛徒,正要开口。
“砰。”
林安一头栽在了桌上,郑慧走过去推了推,叫了两声也没动静,回过头笑着对其他人摆出了胜利的手势。
大个儿趁这功夫几口下去便把一瓶喝完了,一开口说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小薇,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