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一年,在林安的大学朋友中,大个儿是第二个失去音讯的人。他换了手机号,不用了以前的QQ和微信,也和大学圈子里所有的同学们都断了联系,彻底在林安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了。有时林安会想,即便现代科技如此发达,但如果一个人决心想要在你的生活里消失,那么可能你报警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林安是在宿舍的微信群里看到田勇发的消息,说联系不上大个儿了,他这才发现这个曾经像是话唠的山东汉子已经好久没在群里说过话,也好久没看见他发朋友圈了。
回想起来大个儿一直是寝室里最神秘的男人,他每天行踪飘忽不定,作息规律异于常人,三部手机,N多个手机号,QQ上更是有数不清的小号。大学四年间室友们经常开玩笑怀疑他暗地里在搞一些违法的勾当。他很少解释,问多了便说自己和原来的朋友们一起搞了些副业,入了些股份。在这个年纪大部分人还在靠出卖廉价劳动力做兼职赚钱时,他已经开始靠投资赚钱了,毕业时他清理盘算这几年自己的生意,核算完净赚了十万,让室友们都刮目相看。
生意人大个儿出钱不出力,属于万恶的资本家,这一点让穷苦大众林安很是佩服。生意人会经常换电话号码,在连续存了他三四个新号后,寝室里的人都放弃了通过打电话找他,好在他的老微信号一直都用着。
林安在聊天框里翻了翻没有找到大个儿,在通讯录里搜索了一下,发了条消息过去,果然石沉大海了。两人最后的对话记录是林安说不扯了要去洗澡,大个儿说行,没成想林安到这一洗就把大个儿从自己的生活里给洗丢了。
除了经商头脑之外,大个儿最让林安佩服的莫过于他说睡就睡说醒就醒的本领,以及那套讲起来头头是道的恋爱哲学。
那是正式军训的第七天,学长学姐们查完寝室,一帮精力无处释放的男生闲着无聊,围坐在锃光瓦亮又空无一物的桌子前,评价讨论着桌上的美女照片,边抬杠边口嗨,最后互相怂恿决定打色情小卡片上的招嫖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
电话开着外放,趴在桌上的一圈人屏息凝神,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
“不会是假的吧,礼绅你在哪捡的?”
“我扫床底下时,在田勇的褥子下面发现的。”
“不关我事啊,不知道哪个龟孙儿塞的。你们老实交代!”
“一看就不是他,勇哥这么正派的男生,怎么会把范冰冰压在床铺下面。”
“不一定,你看他紧张得满脸涨红,那说不准是做贼心虚。”
“没想到啊,昨天还一本正经得讲大道理,这就堕落腐化了?”
“别瞎说,我看见是林安从外面带回来扔在桌子上的”
“呀呀,这就把我卖了?是黄刺猬在校门口的地上捡的。”
“那不还是你非要带回来!还让鹏鹏塞到勇哥床上。”
“嘘嘘,闭嘴!通了,通了!”
林安拿起手机,有些颤抖,刚要开口讲话。
“呼呼——,咕咕——,噜噜——”
背后传来震耳的轰鸣声,吓得林安一紧张不小心给把好不容易打通的电话给挂了,回头一看十分钟前还在滔滔不绝的兜售恋爱哲学的大个儿,此时已经睡得憨甜,暴躁的黄刺猬连踹了两脚都踹不醒他。
每天睡得最早的人就是大个儿,而宿舍里唯一能吵醒他的活物是他自己定的闹钟。
一般来说男生宿舍不到十二点都是非常热闹的,掐头去尾抛开入学的军训时期和离校的赶论文日子,平常里划拳喝酒,扑克麻将,看电影,打游戏,聊段子……干什么的都有,偶尔在期末有看书下棋的算得上是一股清流,像这种不到九点便睡觉的,简直是一股泥石流。
为什么睡那么早?用他的话说早睡的男人不早泻,熬夜的男人得阳痿。当然其他熬夜的男生一致认为这句话纯属胡扯,作为当代大学生怎么能没有一点夜生活?再说前些天他半夜精神抖擞得聊女孩儿呢,现在睡得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早,非常得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果然等到夜里十二点,其他人困意袭来的时候,大个儿的闹铃准时响起,然后他起来冲上一杯速溶咖啡靠在床头拿出手机开始“点火花”。
这是QQ的新功能,只要和同一个人连续七天互发消息便会擦出小火花。大个儿从军训期间便每晚的午夜定点在好友栏里纵火,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小火苗,不过大个儿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后来有些小火苗在每晚的呵护下长成了大火花,大火花烧着烧着便照亮了大个儿的爱情。
2014年的平安夜,大个儿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指着窗外的10号和11号女寝楼,向端坐在自己床头认真求教的大徒弟传授心得:“看见女寝那里一扇扇灯火通明的窗户了吧,等到它们都熄灭的时候,就是该点火花的时候了。”
“为什么非得半夜唠嗑啊?白天不行么?”
“你不懂,白天人是理性的社交动物,晚上人才是感性的自然动物!尤其是过了十二点,还没睡得人感情更为丰富,联络感情就要挑这种时候。”
“师傅,夜里不会困么,同时跟那么多人聊天会不会给搞混了啊?”
“徒儿,看你自己了,如果你体力不支就要先睡一觉,这样才能更有精力把握话题的节奏,构思段子,聊天切换自如不混淆。”
“好像挺久没听见师傅的午夜凶铃了。现在你晚上还是到处点火花儿,深更半夜跟女生们畅聊人生理想么?”
“早就不了,毕竟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哪还有什么理想?”
“哎,我的理想就是能有个女朋友啊。”
“可你得先要有个真正喜欢的人额。”
“恩,有道理。”
…………
宿舍群里又弹出了消息,黄刺猬说大个儿连展示板都没了,怕是以后不会用这个号了。
林安回过神来发现大个儿换了头像。那是一张他二百多斤时期的照片,不像他之前的头像都是精挑细选的帅照。那会儿大个儿发的朋友圈也都很有腔调,用他的展示板理论来说:微信头像好比是一个人的颜值,朋友圈就像是一个人的纪录片,两个展示板都打造好便是网恋里的高富帅,你们听好了,这是泡妹子的第一步。
那张照片明显是截过的,上面还有一支漏出一半的胳膊,林安忽然看出来那是自己的胳膊。照片是大一寝室一起出去玩儿时抓拍下来的,那时在草地上他正跟大个儿比赛摔跤,俩人差了一百多斤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
林安回想起来那天比赛,如同他想起自己大学时的感情一样,结局也许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不过就算是那天摔跤场上的赢家,117寝室中众人的爱情导师,神秘莫测的壮汉大个儿最终也倒在了情场上。
那个故事开始于2014年的秋天,大个儿偷偷得写了一封情书夹在贺卡里,吞吞吐吐得在饭桌上送给了一个喝醉了的女孩儿。
女孩儿的名字叫许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