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的舟车劳顿,一帮瓜娃子们各个显得没什么精神,有几个没有顾忌的少年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地上,仲隐就是其中之一,下了船伸了伸腿脚就又想坐下,如果身下的不是一片黄土,而是一张大床,他都能就这么躺下来。
宋玉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说道:“同学们都起来啦!我们先去距此不远的兴业镇找一间客栈歇歇脚,把行囊都放一下。”说完宋玉也不看孩子们有何反应,自己一马当先的朝着兴业镇的方向走去。
孩子们看见宋玉那副我行我素的作风,各个打起精神跟了上去,果然如夫子所言,大概走了不到几里路就隐约看见有一座城镇。
兴业镇只是一座小城镇比不上泰宁这种郡城,人口不多,经济也不发达,城中百种大多以务农为生,由于离岐山很近,所以一般去岐山观景登山的旅客都会在这兴业镇歇脚。
伯望羲看着老旧低矮的城墙,城门上的镇名石刻经过多年的雨雪风霜早已金漆掉尽露出了底层的黑色油墨,大家都觉得这个城镇落后陈旧,本来对客栈的舒适想象早已破灭。
仲隐拉过叔小楼咋吧嘴说道:“真是个鸟不拉屎的穷酸地方。”
城门两旁里外立着四名持枪官兵,,看守城门外的两个官兵看起来懒洋洋的,他们都知道兴业这么个破地方是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怕偷不怕强,所以整日看起门来实在是提不起劲,看着眼前一路走的学生夫子,这些人一看就是正经人家所以连上前盘问核验身份都懒得做。
宋玉带着孩子们来到了一家派头还算可以的客栈,向那一脸富态得掌柜的要了七间客房,一件客房住两个人,他让孩子们自行安排。
“大家进去当好行李,休息两刻钟记得来大门口集合。”宋玉撂下话自己就找了一间客房住下了。
孩子们互相看看,各自跟着要好的伙伴进了同一间客房。凝儿已经跟别家相熟的一个小丫头进了靠后的一个房间。
仲隐他们四个站在大堂上,都在考虑找谁作伴,伯望羲默默看着凝儿远去的背影,“有才,我们走!”白衣少年转过身居然先拉上了书童有才走向了楼上的厢房。叔小楼有些错愕,伯望羲啥时候跟有才关系这么好了。
仲隐看着两人的背影撇撇嘴,咱们几个里就有才一个是他的酒伴,可不找他嘛。叔小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嘿嘿,这样正好!小楼我们走,近日我又新掌握了不少泡妞秘诀,我们进屋细说。”仲隐勾着叔小楼,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一脚浅一脚深的向楼上走去。
两人看着面前的房屋,简陋的布置,破旧的桌椅,墙角还有发霉的印记。仲隐跳脚道:“这他娘就是家黑店啊!只有一个花架子看看!”
孩子们稍作休息后就听从夫子们的安排在门口聚集,他们互相看看,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宋玉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看到学生们都出来了开口道:“本来想带你们在镇子转转的,现在临时改主意了,我打算打你们进山打野味吃,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寒碜了。”
本来有些意兴阑珊的孩子们顿时又活泼了起来,进山打猎这可是头一次啊,少年们你追我赶的在大街上打闹着,叔小楼更是兴奋的拽着仲隐直要往前跑。伯望羲则显得很沉稳,跟凝儿慢悠悠的吊在队伍后面,跟凝儿说着什么,瓜娃子见识浅,大惊小怪什么的。
出了兴业镇大概走了十几里路就到了岐山脚下,宋玉找了个遮阳挡风的地方就开始安排孩子们准备食材和工具,男孩负责爬树掏鸟蛋,下水捞鱼虾,女孩子就去附近找些干燥的树叶和树枝顺便看看有没有生长在树根附近的茸菇采摘一点,宋玉则一个人进了山里,大概是要打些猎物。
这时有一个少女叫喊了一声,大家侧头看去,一颗大树后面,侧头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头,叔小楼正好在旁边,“哇!哪来的小狗!”话刚说完,就被人赏了一记头皮,“这分明是只狐狸好不好”那狐狸丝毫不怕生,就这么张张望望打量着众人,一个黄裙少女觉得这小狐狸实在可爱就想去摸摸,结果小狐狸一个轻轻的起落躲开了,转过身慢悠悠的就往山上走。
“大家让一让,让我来!”一个黑衣少年向前跑去追那慢慢跑远的小狐狸,不一会,仲隐就抱着小狐狸出现在了众人身前,但是那只蓝眼的小狐狸很人性化的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仲隐仍是喜滋滋的揉着它的小耳朵,一帮孩子们都觉得很神奇,纷纷向仲隐身前凑想摸摸这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少年却做出一个护犊的动作,“不行,她不让你们摸。”几个少女都觉得有些气愤,凭什么你仲隐能抱能摸,我们连碰都不能碰。
“因为她是我朋友。”仲隐开心的说道,脸上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容。几个少女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说着胡话的少年,手仍是不停的向前摸去,一抹白影落下,又向岐山深处走去。
“看吧,我就说嘛。”仲隐又向前追去,几个少女面面相觑,宋玉看着远去的仲隐和白狐,觉得颇有意思。
仲隐看着路旁的茂密的树林,身旁站着一个蓝色眼眸的貌美少女。
“你小孩子嘛,特意把我抱回去显摆什么呢!”
仲隐听了听笑道:“我这年纪可不就是个小孩嘛。”
“那你们这次来是干嘛?”少女问道。
“这还用说嘛,来玩啊,况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正好也想来你家看看。”仲隐凑到少女身旁说道。”就在仲隐两人说话的时候,岐山的某处,一座山丘之上泛出了道道赤芒,在空气中漾起了看不见的涟漪……
当宋玉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到了酉时过半,快要日落了,天边镶着一层金边,斑斓的晚霞把白云映成了红云。宋玉身后拖着一只野猪,本来他还想去打些野兔的,但是想到之前那群孩子围着白狐的样子,只能作罢。
孩子们这里进展也十分良好,伯望羲手里拎着条两尺来长的鱼,叔小楼跟有才手里也都捧着几颗大小不一的鸟蛋,凝儿手里更是采了不少无毒的菌菇,四人聚到一起却没看见那个吃货,凝儿有些气呼呼的说道:“这只猪吃的最多居然还敢偷懒,想吃白食,看来有必要让他饿一顿了。”
正说着,一个黑衣少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了,高举双手,一手一只山鸡,“你们在说我吗?”这两只鸡就是那个名叫言言的小狐狸的待客之道了。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食材虽多,但是在宋玉的带领指导下,没过多久就已经大致处理完毕,然后宋玉娴熟的用树枝干柴搭了一个篝火,又搭了一圈烤架,拿着两个石头装模作样的点起了火,孩子们把处理好的食材都放在火架上烤,却又想起来没有盐巴,烤出来的东西没味道实在可惜,宋夫子又伸手掏出一包盐巴,嘿嘿笑道:“夫子我早有准备。”
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但是忙了一天的孩子们却很兴奋,看着自己辛劳准备的食材变成了香喷喷的美味,篝火烤架都在噼里啪啦的响着,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咽口水的声音。宋玉看了看火架上的食物觉得成色火候都差不多了,一声令下开吃,等了很久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吃了起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聊,以前身份上的差距和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好像都消失了,空气里充满了其乐融融。伯望羲虽然也很享受但是总觉得少了美酒作伴有些美中不足。
吃过了丰盛的晚饭,宋玉起身打算打着孩子们回兴业镇休息,但是一个少年出声道,说什么那个破烂客栈还没狗窝住着舒服呢,不如我们今天就露宿野外,孩子们纷纷赞同,宋玉也不反对,那就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宋玉悄悄让火势大上了几分。
众人都仰躺在地,平时抬头才能看见的天空现在就像一幅没有边际的画卷,一轮弦月如弯刀挂空,星辰点点。
宋玉也跟孩子们一样看着璀璨的夜空,“今后的人生会有许多不同的选择,不知道如何抉择的时候,多思量。”夫子本还想再说又想到今天说的够多了,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些很久不去回想的记忆。
宋玉年轻的时候学而有成,曾跟自己的同窗好友共同游历天下,脚步踏遍数个大洲,经历过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家,见识过各式各样的风土人情,宋玉随便拿出一点当故事讲给孩子们听,在宋玉温和醇正的嗓音下,那些名山大川,或雄伟,或壮阔,或峻险,那些奇人异士,或真诚,或另类,或狡诈。
孩子们个个听到如痴如醉似乎当时自己就跟在宋夫子身边一起游历一般,只觉得眼界渐开,学识见长。这些个做学生的都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这个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先生怎么能懂得这么多。还有宋夫子还真挺会讲故事的以后得让他多讲讲。
“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都闭上眼睛,用耳朵聆听用身体触摸用心去感受。”孩子们听后都闭上了眼睛,清风拂过,隐约听见了树叶摇摆的窸窣声,好像听见了藏于山野中生灵的呼吸声,还有那潺潺划过的流水声。“听到了吗,这就是自然的声音,无论是生是死,是静是动,一切事物都与天地日月星一般遵从着某种规律轨迹默默向前,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圆,像一个螺旋生生不息,流转不停…...”
孩子们在宋玉温和的声音下渐渐入睡,他们没注意到在他们感受着自然规律的时候,有点点灵光如萤火一般悄悄的没入他们的身体。
宋玉站起身,对着天地四方各作了一揖,“宋玉替这群孩子谢过各位。”四周寂静无声似乎沉默就是回答。
月影轻摇,夜色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