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知道他不仅仅是说着玩的，敢借几百万出来做生意的，还能做得这么大，哪个不是有点小心思的？
他嗅到了欧阳亮山要把他踢开的苗头，但赵正不怕。
六千箱不是一个小数目，堆在一起怕是要堆成一座山那么高。欧阳亮山之前走的是野路子，打交道的也都是一些野人。最算他办下了专营证，把人和货一起洗白了，但一时半刻想找到正经途径把货销出去，谈何容易？
赵正不怕鱼死网破，一旦欧阳亮山出现这样的苗头，赵正会毫不犹豫，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广省的烟草专卖局，那时候，欧阳亮山就得死。
就算不死，他也爬不起来。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周佳云转着笔，看看赵正，看看欧阳亮山。欧阳亮山则端着酒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正敲了敲桌子，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欧老板讲义气，我赵正也绝不会不仁不义。”
他几乎是把话挑明了说，欧阳亮山有种就当场灭口。
欧阳亮山缓缓地放下了酒杯，抬起了头，“我知道阿正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欧阳亮山绝不会是你心里的那种人。”
他把挂在周佳云椅背上的包拿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两张纸，“这是这些年我从烟厂进货的价格清单，你过目。”
赵正接过了那两张纸，拿在手里感觉不是新打印的，上面还有污渍，纸张的手感也比较像旧的。这上面记录了从87年开始，欧阳亮山在烟厂的进货记录。不定时，有时候以天计算，有时候以月计算，从几箱到几十箱不等，最多的一笔，是一百三十件。
这些货的价格也不相同，最低二十六块九，最高三十一块三。
“这是佳云去年统计的。我这里还有一个笔记本，你看看。”欧阳亮山又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赵正拿过来翻了翻，记录地很潦草，字迹也不算漂亮，有些地方是钢笔，有些地方是圆珠笔，涂抹地也很厉害，但关键数据都很清楚。
这是真正的进货原件。赵正记得纸张上的一些数据和记录，只稍稍和笔记本上对了一下，差不多没有错。
欧阳亮山为了打消赵正的疑虑，这是连底线都不要了。
他说道：“昨天佳云算过了，这些年来，从我手上走的货也很多，算上那些，从87年以来，我的进货平均价是二十八块六毛一条。”
赵正放下了笔记本，笑了笑，“怎么？欧老板这是打算给我进一步的优惠了？”
欧阳亮山摇头，“你说的对，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些天我担惊受怕，想的也很清楚。我们只有一面之交，说实话，算不上很铁的兄弟。我有想过把你一脚踢开，但我现在没有办法，只能靠你。既然你有本事，我也不会摆谱。这么样……这六千箱货除掉所有成本，利润分三份……”
周佳云听了一愣，眼里都快掉下泪来了。欧阳亮山拍了拍她的肩膀，“佳云十六岁起就跟了我，我不能不给她留一条后路。”
“行！”赵正也是个爽快的人，既然话都说开了，利润怎么分，好商量！于是当即拍板，三个人组成的野鸡团队就这么把事情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昨晚的分工，欧阳亮山去烟厂找他的亲戚开出厂证。周佳云则陪着赵正去广城的烟草公司探路。
烟草的跨省运输需要省级烟草部门发证，但可以指定有资格的市级部门代发，莞城本来有资质，而且那批货就在莞城。但赵正不能去莞城办证，因为烟厂在广城。
三人开着车从太平镇出来，路过“好吃再来”的时候，赵正却看见里面好像有人在闹事，欧阳亮山也看见了，一脚刹车就把桑塔纳停在了路边。
赵正没让他们下车，自己开了车门走进店里一看，卓琳正揪着她老公，大耳瓜子“啪、啪、啪”地使劲扇。卓秋则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脸色不善。
店里还有几个陌生人，看卓琳打人看得面面相觑。
“叫你不要赌，不要赌！好了两年吗？班都不上了，你是不想过了？不想过了我们就离婚！”卓琳怒气冲冲地骂。
赵正听了个大概，挤了过去，用大腿碰了碰卓秋，“秋姐！”
卓秋一扭头，看见赵正，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正蹲了下来，呶了呶嘴，“怎么了？赌博被抓现行了？”
卓秋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挺快，“倒不是，是被人要赌债要上门来了！”
赵正一天头，刚好和几个陌生人对上了眼。这些人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一个个穿着紧身背心，都还雕龙画凤，身上裸露的地方花得不行。
赵正扭过头，问卓秋，“多少钱啊？”
“八万！”周求咬着牙齿说，“人家说不还钱，就烧店。”
“哦！”赵正应了一声，转头看门外的桑塔纳，周佳云从车上下来，迈着小步款款地迎了上来。
“有麻烦啊？”她问赵正。赵正指了指面前的三个陌生人，“逼债的。”
“什么逼债的？”那三人中，有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个子跳了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告到政府去，也没人能帮你！”
赵正站了起来，“行啊，门口就有电话亭，你报警还是我报警？”
那黄毛立时就笑了，“哪里来的野鸟，没事带着你的妞走。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吗？回头就把你那破车烧成废铁，你信不信？”
卓琳总算是看到了赵正，见他和三个要债的起了冲突，老公也不打了，上来拉着赵正推到了一旁，“你别卷进来，这些人来真的。”
赵正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这会儿还是92年，不到严打的时候。难怪小混混都这么嚣张。
他轻轻地摁下了卓琳的手，“姐，八万你还得起吗？”
卓琳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就算倾家荡产也才能拿出五万块钱来。”
“给他们！”赵正道，“剩下的，我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