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无力的拍打着灯芯,忽闪着摇曳扭动身姿,凤安知面上是全然不信与防备之色,紧皱眉头,心中却比那被大风卷起的黄沙还要乱。
阿娅道:“原来如此,神话传说再生动,也比不过亲眼瞧到来的真实震撼。”
凤安知对此事完全没有印象,甚至连自己生过这场病都不清楚,他犹豫着开口:“父亲……”
阿娅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偷偷往凤安知那瞧了一眼,沉声道:“所以凤老板你才在发现我复活后,对此事更加深信不疑……不过我很想知道,药起了作用,就是人家有恩于你……为什么还要将孙大人一家赶尽杀绝?”
“不是我要赶尽杀绝,是天……不准许。”凤临江别有深意的指了指头顶,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阿娅冷笑,无端的有些恶心。
“凤老板倒是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凤临江还是原来的态度,毫不理会阿娅的讥讽,动作潇洒的给自己倒了杯白水解渴。
然后继续说道:
“安知醒来后,又由御医仔细检查了一遍……”
……
小安知会醒,谁都没有想到。
老御医没有想到,自己前一刻断言孩子已经没救,下一刻孩子就好了,人虽然好转,自己这张老脸却是挂不住了。
安家二房三房的人也没想到,大房一脉无后,安家下一任掌权人便不得不从两房中寻找,哪想安知这孩子命硬,要死了都能活回来。希望破灭,面上的欢喜怎么看都是勉强的。
当然最惊讶的还是凤临江本人,大悲大喜转念之间,手里还捏着那小巧的瓷药瓶,手心冒汗,总感觉握不住要摔,心中又是喜又是忧。小心的将儿子放回榻上,匆忙去唤来御医。
御医那。
安大老爷好不容易一口气喘了一回来,听说乖孙好了,不顾身体硬要下床去探,哆哆嗦嗦两脚打颤,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激动的。
亲近的人的心里总有个盼望,先不问人是怎么救回来的,活着总比没了要好。
“大人……如何了,老夫的孙儿怎么样了?”老爷子进了屋就开始红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来凤临江,换做自己守在床边上。
御医嘴巴“啧啧”两声,半晌理不清言语,总结一番就是“奇迹”。
“令孙这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只要多注意休息,清淡饮食,过两日便能活蹦乱跳!”
老爷子大喜,眼中已闪烁泪光,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呐!”
“哎呦呦……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这样……”见安大老爷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居然还想跪下磕个头,御医顿时头皮发麻。
他可没忘旁边还站着一个皇帝身边的红人,真要受了礼,自己不得完蛋。
当即,扶稳了老爷子,撇清关系。
“您别这样,本官医术不佳,什么也没做,全靠令孙福大命大自己挺过来!”
安大老爷当时一听安知不行了就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扎倒在地,确实不知后来的一些事,还以为是御医医术高明,安知才得以好转。
“令孙此番病情实属古怪,明明面色已败,气短虚弱,高烧不停,任谁来都救不回。可这病却自个儿好了……”
听到此话,老爷子疑惑,转头看向沉默的凤临江。
凤临江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父亲,先让御医大人去休息吧,您昏倒后都是他帮你照看着的,太麻烦人家了。”
这话间接的表明了安知一事确实与御医无关,却让老爷子更加狐疑。
挥挥手让人都散了,凤临江却独独把方才那个冷面少年留下。
房间中仅剩爷孙三人和那个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凤临江问。
“无一,小少爷取的。”少年回道。
原来这人竟是少年时的无一。
凤临江听这名字觉得好笑:“怎么叫了这个名?”
无一又回:“小少爷取的,就是这个名。”
凤临江:“你喜欢?”
无一:“小少爷取的。”
凤临江这才正眼看他:“你倒是忠心耿耿,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
安大老爷见着儿子这副模样就心闷烦郁:“我挑的人能不忠心?行了别为难孩子了。你先退下吧。”最后一句是对无一说的。
无一点点头,安静的退下,低眉顺眼的将样子让凤临江又多看了两眼,心里思量着做接下去的打算。
“说……究竟怎么回事?”
老爷子无疑是精明的,做了一辈子的商人,当了一辈子的家主,还有作为凤临江的父亲,儿子有事瞒着,他看的出来。
“你虽然已经不是安家人了,可也是我血脉相承的儿子,安知的亲爹!有什么事,别像之前那样瞒着……”
凤临江心想:这事怕是你这把老骨头不好接受啊!
可没办法,他如今的身份处于尴尬时期,皇商日渐成熟,他无官无职,全靠皇帝的恩赐,哪一日皇帝用不着他了,他丢了性命事小,连累家人事大。
今日之事一定会到达皇帝耳朵里,皇帝野心膨胀的厉害,东嘉朝文武皆在上等,力压下等,商贸又开始繁盛,现在又有起死回生的异事摆在他的面前,又有钦天监之前的批语,无论真假如今也只会当真。
试问,一个皇帝,能长生不老……谁不疯癫!
凤临江把情况解释了一遍,却没有一五一十的全部讲述,隐瞒了华城一事,只讲了自己用药把孩子救了回来。
至于药是怎么来的,模糊概论。
老爷子听完惊异之余一股惶惶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溢出眼底,呈于面上。
“皇帝若是问起来,就说了吧……”老爷子的声音低沉的传到凤临江耳畔。
凤临江惊了,他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说。
“父亲?”他不确定的问了一遍,“您在说说什么?!”
“我说!跟皇帝老实交代!”老爷子瞪着凤临江,眼白微黄眼珠却是如泉水般明亮清澈,黑沉沉的闪着晶莹的光,如他此人一般心思澄净。
凤临江问:“为什么?若能瞒住……”
“瞒不住!”老爷子打断凤临江不切实际的话,“皇帝拿什么限制于你……皇商的头衔?凤凰的姓氏?是安家!你真当脱离了安家就能保万事无忧了吗?安家现在有多少个皇帝的眼线,安家多大,他安插了多少人,你清楚吗?”
凤临江口欲言而嗫嚅,嘴巴一开一合,没想到父亲比他想的要多的多。
半晌,他说:“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
“只是什么?皇权面前哪来的可是但是只是,你我不过皇帝手下一步棋,棋子想随心而动,就得先跟着棋手先走,让他觉得,布局里没有你不行。”
凤临江沉声片刻:“儿子知道了。”
榻上的人有动静,这让两人的谈话不得不终止,小安知睁开他那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守着他的二人。
“爷爷。”软软糯糯的声音,全然没有之前的病态虚弱感,老爷子听得瞬间红了眼眶,接连应了好几声。
“在呢!在呢……爷爷在这呢!”
大眼睛瞅瞅爷爷,在看到一旁的凤临江,小身板有一瞬的僵硬,糯米团似得脸蛋带上了一丝害怕,往祖父怀里缩了缩,音量也调低不少。
“爹爹。”
凤临江也僵硬地应了一声,随后被安大老爷赶出了房门。
院子里活络起来,像炉灶里起了火,人群忙进忙出,添柴扇风,开始热闹。
果不其然,嘉瑞帝得知了此事,却不声张,秘密的宣了凤临江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