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香香把人带回自己的小院详详细细的问清楚了情况,之后便让乐棋带崔小蝶去吃点东西,然后安排两个小厮,让他们拿上银两同崔小蝶一起去城外义庄安置崔父的遗体。
礼朝的义庄和中国历史上的义庄有点不一样,历史上的义庄随着社会结构的改变成了一个“公共停尸间”,专门停放死得不明不白或者含冤而死的人;礼朝的义庄是朝廷建立的,也收放来历不明的尸体,官吏需要先查明身份,而后查找死因,判断是不是死于谋杀之类的;如果是无名尸,根据天气情况的停放程度时间,到开始变味都没有家人来寻,就登记后直接用旧草席一卷扔到推板车上,运到郊外专门焚烧尸体的地方一把火烧了。不过礼朝是以棺材土葬为尊的,所以义庄同时也会做殡葬仪式,只要给了钱,扎纸人烧纸钱,仪式感也是很足的。当然,具体还是得看给多少钱了,规格也是根据银两来衡量的。
像崔小蝶这种情况,她要是没钱买棺材办葬仪,义庄的人也是会把遗体烧了的。崔小蝶的“卖身葬父”所想要的也是土葬仪式罢了,其实说起来,她还是有孝心的。
易香香这也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百年县虽然还算太平,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现在也就快傍晚了,崔小蝶此去义庄事情安排完后返回来估摸着天也就黑了;一个大姑娘,重点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黑了夜走在大街上肯定是不安全的。易香香既然从刘士杰手里救下了崔小蝶,让她成了易府的丫鬟,自然要顾念一下崔小蝶的安危的,所以才派遣小厮跟随。她倒是想让崔小蝶明天再去义庄,但想着后者心里肯定是想赶紧让父亲早日入土为安的,便也通情达理了一番。
“奴婢谢小姐大恩大德,今生必当牛做马报答小姐。”崔小蝶听见易香香的吩咐,响头砰砰砰地就磕了起来。
易香香见状马上就跳开了去,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古人这动不动就下跪的路子,总觉得被跪多了容易折寿,小手无奈的摆着:“我也不要你当牛做马,只要你安分的呆着就好;你以后就在院子里做个二等丫鬟吧,有什么事乐棋会吩咐你的。”
易香香身边的一等丫鬟已经满员,大丫鬟妙琴、乐棋,接班人兼职玩伴书美和画理;不说满员了,即使没满,崔小蝶作为生人也是没有刚来就升一等丫鬟的道理。而三等丫鬟又经常被遣着跑腿,她这个容貌,不适合在宅子里晃悠。所以只能是二等丫鬟的位置比较合适,只需要在院子里修剪照料花草,或者做一些衣服缝补之类的小活。
“是,小姐。”乐棋听到吩咐拉起了地上的崔小蝶,行完退礼后下去。她要带崔小蝶先去管家那里登记画押,把崔小蝶卖身进府的手续办全。
“你放心,我们小姐是个和善的主子,就是讨厌麻烦,所以只要你安守本分,她会善待你的。”乐棋同妙琴一样,都是林氏亲自调教出来的丫鬟,自然也是聪明伶俐的。她刚刚也听出了易香香的言外之意,所以又和崔小蝶强调了下。
乐棋说完从袖兜里抽出帕子,歪头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你卖身进了易家,崔姓是不能用了的,以后我们就都唤你小蝶可行?”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也带了毋庸置疑的笃定。
乐棋一句话就抹了崔小蝶的姓氏,并不是她过分强势。一般主人家买了新丫鬟,都会给丫鬟赐下新名字,易香香没这么干是不在意,不过如果继续让崔小蝶带着姓氏是不合理的,所以乐棋才有这番举动。
崔小蝶拧了拧手里的帕子,不知是委屈还是因为想到了失去的双亲,眼睛里雾蒙蒙的,但她还是轻轻点下了头。
乐棋带着小蝶去管家那里签字画押登记造册,妙琴这头陪着易香香去正堂同家人用饭。最初易香香刚穿过来的时候,整天睡得模模糊糊的,当时她以为礼朝同历史里的古代一样,都是吃两顿的,时间分别为上午和下午,没有中饭这一说。那会儿还在襁褓里的她,睡梦中都在担心这个问题,要是一天吃两顿,那可就剥夺了不少乐趣呢。好在大一点后知道礼朝人吃饭也是一日三餐的,只不过晚上用膳的时间会比较早,大约都是酉时开始的时候,就是现代的傍晚五点左右,便放心下来。
要是林氏知道易香香居然想过这样的问题,一定会发出调笑。易香香一天哪里只吃三顿啊,那些瓜果点心,零嘴糕点,见天撒着欢的吃,现在白胖胖的就像个年画娃娃。当然,易香香本人,是自动忽略了这一点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易香香还没忍住吃了个大鸡腿,饭后只能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乐棋已经端着消食茶候着了。
“小姐,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奴婢吩咐让她回来后径自去休息,过两天再开始干活,先和绣娘一起缝补衣服。”乐棋把消食茶递给易香香说到,卖身了的丫鬟是没有守孝这一说的,不过自家小姐年龄还小,避免冲撞,乐棋还是先安排小蝶做一些能在自己屋子里干的活。
“嗯,可以,你拘着她点。”易香香接过茶水喝了两口便将茶盏又递回给乐棋。
屋子里李嬷嬷正拿着绣花针龙飞凤舞,她在绣小姐要给老夫人做寿礼的香包;听到主仆两人的对话后停下了手里的活说:“不过是个丫鬟,若是有犯浑的念头,打杀或是发卖了就是,没得去那愁。”
易香香闻言虽有不赞同,但也没说什么,她也不怪李嬷嬷不重视人命;礼朝律法严明,针对谋逆或者草菅人命乃至盗窃都有不同的判刑,但是草菅人命这一说法那也是护着自由身的民众,像这种家宅里处理丫鬟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京都的繁华区,哪个高门大宅没有点草菅人命的事儿?签了卖身契,那真就是生是主家的人,死也是主家的鬼。
怎么说呢,就是命比纸薄吧。“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句话出于《红楼梦》,简短的概括了丫头晴雯的一生。易香香也觉得“命比纸薄”很适合用来形容这些高门大院里的丫鬟们生活;你要是碰到一个好的主子,那日子自然比外面风雨漂泊或者坠入红尘来得好过,但若是遇到不好的主子,可就真的有今天没明天了。后宅里主母姨娘的,没有几个是简单的,不说其他人,就易府现在慈眉善目的易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手上也是沾过血的。丫鬟要是“心比天高”,没点本事却又妄图翻身做主人,等待着的也的确只有被打杀的路。
当然,不管是哪户人家,处理丫鬟小厮都不会敲锣打鼓的,多数人好个名声的。
“成,你们看着办。”易香香说着懒懒的在窗边的美人榻里躺下,抬头看窗外将暮未暮的景色,享受着饭后的舒适惬意;李嬷嬷给她垫的软垫十分软和,她舒适的呻出声,小小的身躯被包裹在里面。
此时同样靠在美人榻里的还有林氏,易西湖吃完饭去易洛川屋子里考教他学问,林氏便先回了自己院子。这两天月底盘账本来也是辛苦,又刚好要筹备寿宴,可是把林氏里里外外忙了个遍。这会儿闲下来躺着,她只觉得静悄悄的,莫名的生出了点孤独感。
“诶,有哪家女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和自己娘亲分了院子住的,还把外面的人领了回来。”林氏此时有些郁结,很自然的就把忙碌过后的孤独感怪在了易香香身上。心里想着自家这个小女儿真是一点都不贴心,人家小孩子都爱黏着娘的,偏偏她自立得不得了,非嚷着要有自己的院子,不然此时她可以亲亲近近的抱着女儿软软的身体,多好啊。
易香香如果知道林氏此时的抱怨一定会大叫冤枉!拜托,你把我当小孩子,我可真的不小!你们夫妻两个亲热起来的时候没个边你自己没点数吗,姐们是真没眼看啊林女士!
“夫人不用担心,小姐天生伶俐,你看哪家姑娘有像小姐这般聪明早慧的,便是少爷小时候也没这样懂事,不会有事的。”刘妈妈以为林氏是担心易香香领回来的那个丫头,遂出言开解。
“正是因为她早慧,我才担忧。诶,不说这茬。南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吗?该添置的家具还是要让你家卫海去添置,虽然是投奔而来的,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废。”林氏揉着太阳穴,颇为头疼的样子。
“已经差人去办了,只是仆从方面还在挑选,约莫明日就会有个回话。”卫海是刘妈妈的丈夫,负责易府的采办。
“嗯,回头我再问问婆婆的意思,看下仆从的身契是否一起送给南院。说到底还得看看公公怎么想,要是真认下了这个侄子,倒也是一家人了。”易夫人接过丫鬟灵儿递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要我说就不该接纳他们,想当年在京都,夫人可没少受那家人的气;这会受了难了来投奔了,就该让他们低着头。再说了,若是老太爷真的摈弃前嫌接纳了这个侄子,合在了易府,这后宅当家人自然是夫人,契约在您手上那理所应当的。若是老太爷不接纳,那更不能便宜了他们,现在买一批家世清白的仆从可不是十几两银子的事儿,还有以后的月钱,逢年过节的赏银,用小姐的话来说,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刘妈妈走到林氏身后,一边给林氏捏肩一边苦口婆心。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公公亲兄弟的儿子。虽然当年公公和自家弟弟闹得不快分了家,但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落了难要份庇护,该帮还是要帮的。”林氏将茶盏递给灵儿后说到。
“易二爷一家是落了什么难?居然大老远的从京都投奔到百年县来。”正在给易夫人捶腿的丫头巧儿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自家夫人。
灵儿和巧儿都是从京都就开始跟着林氏的,从小丫鬟慢慢的升为大丫鬟,和林氏主仆之情深厚,闲时唠嗑问说些事儿,也是常有的。
林氏看了下现在房间里留下的都是贴身的身边人,便点了点头,示意刘妈妈给几个丫头开开科普,毕竟以后要打交道的,还是要让丫鬟们都知晓一下。
“还不是好色的劣性根,当初易二爷养外室就算了,还调戏小丫鬟,搞得易家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偏偏二老太爷护犊子,咱们老太爷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易二爷变本加厉逼死了良家妇女,虽然没被抓到实质性的证据,但谁不是心知肚明。老太爷发了大火要请家法,二老太爷却护着,非梗着脖子逼得分了家!前两年二老太爷过世,二爷没了管束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这不,同丞相爷家的公子抢戏子,能不让人撵吗?”刘妈妈说来就生气,当初易夫人林氏在京都时,可没少替这个堂叔子收拾烂摊子,那能咋办,谁让易二夫人不是个立得起来的。不过好在老爷同二爷的性子南辕北辙,不然林氏可是更难过了。
“我隐约记得来着,那会儿二夫人的院子里天天都在摔东西,可吓人了。不过他们来投奔,会不会连累到我们呀?”巧儿离开京都易家的时候年纪还小,只偶尔听到了那么一耳朵关于二爷的风评,那会儿还是个小丫头,事不关己自然是高高挂起的,如今听说这奇葩的一家子要来百年县,不仅担心丫鬟们以后清静日子要没了,也担心主家的接纳会得罪了丞相府。
“那倒无妨,因为一个戏子逼得人远走他乡,本就是丞相府失了大气。而且也不过是庶子,仗着有些受宠,借了家里的名头到处沾花惹草,真要闹起来丞相府也丢不起那个脸。等他们来了,你们尽量离南院远一些,想来即使是就此算成一家人,有公公压制,也不用担心什么。”林氏倒是真的不担心被丞相府记恨,那庶子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人,但丞相的官声还不错的。
“担心什么?”易西湖绕过屏风走到内室,看到自家娘子正躺在美人榻上,艳丽的脸庞带着温柔的笑意,心下不禁一动。
林氏正要起身,被他阻止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躺着就是。”说完还接过巧儿的位置,帮林氏捏起腿来。
刘妈妈是过来人,知道这个时候她们留着是碍眼的,静静地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迈过屏风的时候还听见林氏娇媚的笑声自身后响起。
林氏笑了笑说:“有老爷在,哪有什么可担心的。只不过二爷他们又来了信,说已经到了通州,瞅着在婆婆寿宴前能到县里;妾身把南院辟出来给他们落脚,刘妈妈怕二爷还是以前的性子,提醒丫鬟们尽量避开南院。”
“堂弟的性子确实让人头疼,易家人丁单薄,二叔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父亲会同意并府之事的,你以后要辛苦一些了。”易西湖也知道堂弟一家要来投奔的事情,父亲在收到第一封信件的时候就同他商量过了。分久必合,礼朝有分家这么一说,自然分了也有合的,并府古来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倒是没啥意见,就是自家夫人也要跟着操劳,他有些过意不去:“没事,有不好处理的你就直接和我说,我这做哥哥的还是能教训他的。而且想来有父亲压制,堂弟也会收敛一些。”
易二爷是易西湖的堂弟,而易西湖称呼其“堂弟”的原因,却是因为易二爷大名叫易堂权,这个称呼是取了这个“堂”字。
林氏听到丈夫这样说,就知道公公是要认下这侄子了。易家人重情义,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无妨,有你护着,我有什么好怕的。”林氏从美人榻上坐起,伸手环住自家夫君笑着说。
诶,重情义也好,总比那些个薄情的主儿好,易家人要是都薄情,她的日子哪里有今天这般舒坦。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家里多了几口人嘛,没什么好怕的。
“我自是向着你的。你前两日说要再开个酒楼,准备何时开业?要不要我这县官大人给吆喝一番?”易西湖把自家老婆抱到梳妆台前坐下,动手给她取下钗环。
“这你就得同你女儿商量了,我可是放权了的。”想起这事林氏就有些头疼,自己这个女儿可真不是一般的折腾。
“香香?噢?怎么回事?”易西湖来了兴趣,询问妻子。
林氏伸手拔下步摇说:“开酒楼的主意是她出的,我说我分身乏术,她说让川儿主持,也正好锻炼锻炼川儿;我有什么可说的?这丫头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仅早准备好了图纸,甚至连酒楼位置都看好了,就在西街上买下了三个铺子拆了盖,离一品香约莫一盏茶的路程。现如今虽然是川儿在打理,背后的大军师可是你那宝贝女儿呢!”
易西湖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笑呵呵地说:“不错不错,这丫头是聪明,像我。”
“可不是像你嘛,风风火火的......诶呀......”不待林氏说完,易西湖猛地把自家娘子抱了起来说:“那我们再生个像你的......”
不久后室内就响起了魅惑的娇喘声,正可谓,芙蓉帐里春宵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