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睡的很不安稳。
她做了个梦,梦里是汹涌磅礴的沧江。
容沉就站在沧江畔,心口插着一支利箭,求救似地望着她。
而她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后跌入沧江之中。
浑浊的江水将他吞噬,四周顿时漆黑一片。
她看到容沉张着手臂,缓慢地沉入江底,鲜血在江水之中蜿蜒成一条狰狞的血蛇。
血蛇缠绕上了她的脖子,一股毁天灭地的窒息之感将她笼罩。
冰冷的江水将她吞噬,灰暗之中,她看见了沉在江底的容沉,一身白衣,安静的了无声息。
他闭着眼睛,脸色带着浅淡的笑,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拼命朝着容沉而去,却在靠近之时,容沉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张熟悉的颜开始变幻成了白芝模样,穿过厚重的水,她将手中的利剑,送进了她的心口。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没有你,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你去死吧,死了就再不会有人因你而死。”
她张着嘴,明明没有声音,残酷的话语却闯进了云离的脑海。
她猛然睁眼,从床榻之上豁然坐起。
烛火晃了晃最终熄灭了去,晨起的光亮从窗棂之中映入。
云离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脸色苍白如纸。
她双手攥住锦被,眼底满是腥红的血丝。
云离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每当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容沉在江水之中挣扎的模样。
明明不曾瞧见,却清晰如同真的发生过。
让云离的一颗心难过的就像是被万千蚂蚁在啃噬,锥心刺骨。
容沉还活着的信念越来越坚定,云离恨不得即刻启程去那沧江畔找寻他的下落。
启程,的确要启程,只不过却是带着懿儿回南翎即位。
这个年,她终还是不能和莫言过了。
推开门,空气中仍是带着一丝凉意。
碧蓝的天空辽阔无云,谁也不知道,在昨夜的大雨之后,今日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好天气。
“没睡好吗?”回廊里传来一道关切之声。
云离侧目,见莫言踱步而来。
她笑了笑,“前途未卜,心里终归有些忐忑。”
莫言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她闭口不谈容沉之事,执拗的让人心疼。
只是她不跟他说,他若提及,就怕再惹她伤心。
于是,莫言便也只好不去谈这件事。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觉得太过苍白。
“此番带懿儿回南翎,虽有国师保护,但以我在容洵身边多年,对他的理解,这一次国师来北霁,未必不再容洵的掌控之中,所以前路必定危险遍布,阿离,你千万要小心。”莫言一脸凝重道。
莫言不提,云离几乎都忘了他是与容洵一起长大的。
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绝不会让懿儿出事的。”
如何放心?莫言眉头紧锁,“我去禀明王上,让我送你们回去。”
云离心下微愣,片刻后拒绝道:“人少才不会引人注目,如今你是北霁镇国将军,北霁才刚结束大战,你不能说走就走,待我回到南翎,我便着人送信过来,让你安心。”
见到云离眼底的坚定之色,莫言心知多说无益。
他只好反复叮嘱道:“那你一路小心。”
云离带着懿儿走出镇国将军府时,离涯已经在外候着。
他的身后是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
云离走了两步,忽的撇及站在不远处的轩辕澜,就那么静静望着她。
她最不喜的就是与人道别。
乱世之中,谁也说不准再见是何时,每一句保重之语,都会让人觉得过分沉重。
可还在云离纠结之际,懿儿就挣开了她的手,朝着轩辕澜跑去。
“干爹!”
轩辕澜弯身抱起飞奔而来的懿儿,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
云离只见轩辕澜靠在懿儿的耳边说了几句,懿儿点着头。
他放下懿儿,对着云离微微一笑,随后便转身走了,留下云离一道背影,显出几分莫名的孤寂。
云离微微一愣,原来不想道别的,不止是她。
她牵起懿儿,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前的莫言一家,随后踱步来到离涯的身边。
离涯抱起懿儿,将他抱进马车,随后又掀开帘子让云离坐了进去。
“走了?”他拉起缰绳,侧目对着马车内的云离说了一句。
随后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透过翻飞的帘子,云离望着站在府门口久久不进去的他们,心底忽生出几分惆怅。
此番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只希望岁月能善待他们,再见仍是如今模样。
云离收回目光,落在正埋头捣鼓手中弹弓的懿儿。
“懿儿,这弹弓,谁给你的?”云离看着懿儿,询问道。
“元宝哥哥,说要懿儿保护好自己,娘亲,我们这一次回去,会很危险吗?”懿儿仰着头,那双与容沉一般无二的眼睛几灿如星子。
云离心中苦涩,却仍是揉了揉懿儿的脑袋,“有娘亲在,还有国师大人在,我们会平安的。”
“对了,方才你干爹对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云离话锋一转,问道。
懿儿眨了眨眼睛,“都说是悄悄话了,当然是秘密!”
云离眉头轻挑,“跟你娘亲还有秘密?皮痒了是不是?”
说着伸出手,就欲给懿儿挠痒痒。
懿儿见状连忙闪躲,咯咯直笑起来。
“不说不说,就是娘亲挠死懿儿,懿儿也不说,哈哈哈。”
……
离涯听着马车内传来的笑声,那一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云离能为之崛起的,只怕唯有懿儿了。
马车驶出安和城,往南沿着官道一路而去。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回南翎,一定会困难重重。
不知道会有多少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从北霁回南翎的路线很多,除却官道之外,另有诸多小路。
小路虽是隐秘,却太费时间。
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在半个月内赶回南翎。
所以离涯只能冒险在官道走。
索性马车够低调,他又擅易容,变换了样貌来掩人耳目。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一日,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襄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