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那边的折子,近日来白玉章递得最多,说的都是霖王的身体如何如何,很有些无关痛痒。
本来折子是放在最上面的,赵振瑱今日不太想看,便搁在了一边,先处理旁的事物。
苏玉簪进来的时候,一低头就看到了被搁在一边的折子,眸光微闪:难道皇上已经看到折子了?
小心的觑了眼皇帝的脸色,神情与寻常无异,似乎今日政务繁琐,让人觉得烦闷,眉宇间微有些烦恼之意。
苏玉簪松了口气,将装点心的小碟子摆到桌子上,温声道:“陛下先歇歇吧,今儿小厨房做的糕点香甜软糯,正是好上口。”
赵振瑱扫了眼,碟子里不过三块糕点,确实做得小巧精致。
不过他不爱这一口,便也不去动,只放下折子抬手捏了捏眉心:“皇后怎么来了?”
苏玉簪也不觉尴尬,端了茶递过去:“臣妾来看看陛下,近日陛下政务繁忙,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无事哪能献殷勤。
赵振瑱抬眸,发出一声不甚明显的冷哼,到底是接过了茶盏,浅抿了一口:“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两人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各自是什么性子都清楚得很。
勤政殿不是后妃能随意来的地方,皇后平日里最是端庄守规矩,若无大事怎可能带头破了这规矩前来。
目的被识破,苏玉簪敛眸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坦白为强:“确有一事,因牵扯到苏府一族上下,实在不敢擅自定夺。”
这是族中有人犯事了?
赵振瑱轻勾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族中旁支的远亲,在江东太平镇恶霸一方、鱼肉百姓,被霖王和白将军撞破,人已收入大牢,想来不日便会押解进京。远亲递信来与苏府求救,可他们确实罔顾王法作恶在先,实不能救。但……”
坏就坏在这个‘但是’。
赵振瑱唇角的笑意越显玩弄,他倒没想到江东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苏府还能有个远亲在那儿作威作福。
若不是正好被霖王和白玉章撞见了,还指不定要威风多久。
鱼肉百姓?
“你那远亲是个县令?”
“不是……”苏玉簪心虚的摇头,小心觑着赵振瑱的脸色,继续道:“他祖上积累了些钱财,后做生意又赚了不少,便去了太平镇做了个地主。”
只是个小地主,还能鱼肉百姓,当个小地主还真是委屈他了。
赵振瑱发出一声冷哼,余光正见到搁在一边的白玉章的折子,顺手拿了起来,又看了苏玉簪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看到他拿起了折子,苏玉簪心里一紧,忙道:“那远亲常常给苏府送孝敬,族中亲戚平日也是如此往来,便没有当回事。但如今他们犯了罪,却拿往日送的那些孝敬来要挟,弄得苏府上下又是愤怒又是忐忑,这才进宫来与臣妾拿主意。但臣妾想着,这般大的事情还是得先与陛下说说。”
“确是个大事。”折子里的内容,赵振瑱也不知看到了哪里,唇角的笑意依旧,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这般态度,让苏玉簪越发拿不定主意:“陛下?”
‘啪’!
折子被利落的合上,重新丢到了案桌上,似乎里面的内容并不足以让他动容。
苏玉簪的心却随着那折子七上八下,而赵振瑱的神情也让她心里没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呆立在原地。
赵振瑱噙着笑意打量了眼他的皇后:“皇后头上这支累丝攒红宝石簪子,便是江东苏家孝敬上来的吧?”
苏玉簪脑袋一僵,尴尬的扯出一抹笑容,还来不及在心里懊悔,又听他道:“红宝石稀少,这么大的红宝石想必更是很费了一番功夫,送礼的人倒是用心了。”
这时候还管什么用心不用心,那哪是红宝石,现在它成了一坨烫手的烙铁,烫得苏玉簪整个脑袋嗡嗡嗡的响。
“呵。”赵振瑱笑了笑,扬声叫了胡全进来,“让布政使司将漏下的东西送来,若少一样,视为苏家同党论处。”
江东苏家,如今可是个祸端,谁沾谁倒霉。
消息传到布政使司,布政使忙急急的去了偏厅:“苏大人,对不住了,皇上点名要这册子……”
布政使一脸的为难,他原本是想卖国丈一个人情,不仅提前把消息透露出去了,又因为看了折子里没写苏家财务清点的单子,便也顺势把这单子也扣押了下来。
谁知道,皇上明察秋毫,竟是传话来要了。
这会儿单子还是‘漏掉’的东西,若布政使司不送上去,改明儿上朝那单子就会成为他的死亡单了。
攸关一家老小的性命,布政使想卖人情也不敢卖了。
苏明尘脸色不渝,却也知晓布政使难做,只能将单子递了过去。
布政使也没怎么看,好心的给了建议:“苏大人,俗话说破拆消灾,带霉运的东西要了总是不好,还不如还回去才能落个清静。”
恶霸一方的事儿谋不到诛九族的罪名,只要谦安苏家跟江东苏家清清白白的没有往来,江东苏家的事情怎么也牵连不到谦安。
可那些孝敬,并不是个小数目,单子上罗列得清清楚楚,不管是过年过节的大量孝敬,还是平日里零零散散运来的银两,一笔都没有落下。
钱财是个消耗品,这么多年接收的钱财谁还能放着不动?
如今再叫他拿出来,又怎么拿?恐怕得要尚书府倾家荡产,还不定能补得上这窟窿。
苏明尘暗地里咬牙咒骂,面上却是扯了抹笑意,冲布政使拱了拱手,急匆匆的回去想法子了。
布政使不敢耽搁,拿到单子就送进了宫里。
饶是如此,赵振瑱拿到手的时候,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这小半个时辰里,最是煎熬的莫过于苏玉簪。她想了许多的应对法子,这会儿却全然败在一支红宝石簪子上,而一经挑明,她现在拿下簪子也迟了……那样倒显得她多心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