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壮汉骑着骏马,护送着一辆寻常灰蓬马车,在山间小路疾驰。
马车里面跟它的外面一样简陋、廉价,坐在冷硬的板凳上,希岚湟被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了,直喊赶慢些。
汉子的声音从外传来:“路途遥远,再慢就要赶不上了,公主担待些。”
额头撞在车壁上被撞了一下,希岚湟捂着额头探出窗子,怒道:“停下来!”
“公主忍着些。”汉子并不当回事。
草原儿女没那么娇滴滴,寻常骑马射箭的时候磕磕碰碰是常事,再说了,岚湟公主性子软和,此时就算受了什么委屈,到了王跟前也不会多嘴。
这般态度惹得希岚湟心里冒火,恼怒的瞪了汉子一会儿,渐渐平息。
汉子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转头冲车夫喊:“再快些,我们去下个小镇再歇息。”
车夫得了令,一甩鞭子将马车驶得更快。
而方才偃旗息鼓的希岚湟,却突然撩起帘子,将一个陶瓷茶壶‘啪’的一下拍在了车夫头上。
顿时茶水、碎片和在一起,搅了车夫满头满脸。车夫只觉脑袋上一痛,赶忙拉紧缰绳让马停下来,连滚带爬的跌了下去。
马车突然停了,骑马的汉子们也赶紧勒停了马,调头回来查看情况。
“公主!”汉子查看了车夫的伤情,回头生气的看着马车里的人,“您打车夫干什么?这会拖累我们的行程!”
希岚湟拿帕子细细的擦着手上的茶水,垂着眸子道:“本公主跟你说过了,要马车停下来,是你们不听。”
汉子的怒气哽在吼间,一时间发不出来了。
方才公主确实说过,但他并没有当回事,谁知道一向软和的公主,会做这样的事呢?偏偏他是臣民,不能对她怎么样。
强自将怒气收敛,汉子道:“我们要尽快赶往宁海国,若慢了今晚就赶不到歇息的村子了。”
希岚湟扶着马车走下来,到一旁缓了缓,脸色才好了一些:“若天黑没见到村子,就歇在野外。”
虽然歇在野外没屋子里舒服,但也比一整日都在马车的颠簸中好。
外面骑马的都是群糙汉子,马背上讨生活的,颠簸也习惯了。但她坐在马车上这样造,却着实是受罪。
别说她此时不愿随着这群人回草原,便是自愿回去的,也不愿这样受罪。
公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汉子很是嫌弃:“公主,慢了会被大印人追上,而且野外也危险。”
“那你以为,我们这样一副逃命的架势,一点也不显眼?”希岚湟面色冷下来。
她刚刚缓了阵子,苍白的脸上有了丝血色,但冷着脸的模样,反更添一分倔强,让人误认为是在耍公主脾气。
汉子早已不耐烦了:“这都是王的吩咐,公主在这儿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回草原了,难道公主想做草原的叛徒吗!”
“放肆!”希岚湟沉声喝道,“草原永远是我的家园,我不希望它被战火涂抹,更不希望它被大印的铁蹄践踏。所以才要与你好好商量,你们现在这样行事,不出三天就会被大印的人拦截到。别说什么大印皇帝想不到你们的路线了,不管是绕路去宁海国还是去沙霞国,人家都能猜得到!愚蠢的是你们!”
“大印人狡猾……”汉子一时下不来台,脸色还没来得及收拢。
希岚湟才懒得理会他的心情:“叫你的人都散开来,不要跟在周围了,留两个做小厮打扮跟随马车,其他人只要能随时联系到就好。我们就装作出去探亲的普通人家,慢悠悠的往宁海国的方向去,这样才不打眼。”
汉子不情愿的看了手底下人一圈:“公主,将他们都遣散走,万一有官兵追上来,恐护不了公主安全。”
“若不听,只管试试,今日之内必定暴露行踪。”
事已至此,希岚湟也懒得再与这人扯皮了。她都指出了隐患之处,听不听都是他们的事,不听最好,她是巴不得早点被官府的人发现,送她回霖王府。
回到马车上,她寻了个舒适些的姿势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等着外面人的决定。
对于她来说,不管是顺利到达了宁海国还是在大印被拦截,都没有到绝路。她有千万种的对策,不管哪一种都没有要回草原。
这个时候希杀崇在边疆囤兵,是什么意图大家都心知肚明,而这个节骨眼上,和亲留在大印的岚湟公主是他的唯一桎梏。
并不是因为岚湟公主对他来说多么的重要,而是她好歹是西顿尔草原的公主,代表的是身份和颜面。若是为了打仗,连草原的公主都不管了,即使仗打赢了,往后也会被人挑出来诟病。
外面马蹄声一顿一顿的,马不耐烦的时不时打个响鼻,汉子似乎在和手底下的人商量,好一会儿才有新的车夫坐上马车。
“驾!”
马夫轻喝一声,马鞭抽在马屁股上,‘啪’的一声尤为响亮,疼得马儿撒蹄子就跑。
马车重新颠簸了起来,车轮压在路上不停的发出‘咯吱、轱辘’的声响,希岚湟抓住车窗,尽力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眼底一片嘲弄。
这群人,到底是没有听从她的建议,那么要是坏事了,可就怪不得她了。
僻静的小路间少有人走,挂在山林间的络子随风飘着,摇摇欲坠之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住,落入掌心。
“呵……”
一声轻叹,似嘲弄似轻笑,短短的一个字沾染着冷意,唇角的笑意却是温润如玉,连眉眼间的弧度都如和煦的春风般令人生暖,站在天寒地冻的冬日里,格格不入。
将络子抓在掌心,纤白的身影快速往前掠去,寒风吹拂着衣袂飘飘,手腕间隐约可见缠绕的红线。
距离霖王妃失踪已经两个时辰了,派去寻找的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镇上一家酒楼的包间里,赵原溱随意的靠着,脸色平静无波,周围的气势却是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