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瑱既然特地点了郑太医来,就代表郑太医已经成了一颗明棋,再遮遮掩掩反而会越叫人起疑心,还不如大方点承认。
是以这次赵原溱一回柿庄,就命人直接去找郑太医来。
只是最后来的,不止郑太医一人。
“老臣听说王爷身子不适,不敢怠慢,请王爷允许老臣为您把脉。”医正慢慢的弯下腰鞠躬。
郑太医是他的人,赵振瑱自然不会再相信了,那么以前由郑太医把脉给的情况,也一律不可信了。
赵原溱明白此举的用意,也不反抗,笑道:“劳烦医正了。”
霖王的病是真病,外面看着并不健康,内里也确实千疮百孔。这些年全靠各种珍稀药材支撑着,若不然怕是要比现下还严重。
医正探得清楚,也不由叹了声:“王爷还需好生歇息,如今天寒地冻,切记勿要受凉了才是。”
“多谢医正。”赵原溱抬眸,温和的笑了笑,“劳烦医正跑这一趟,为了本王一人,倒要耽误灾民们的病情了。”
医正肃然:“郑太医研究出来的药方正管用,太医们已经配好了药,大锅熬制了分给灾民们,如今疫病已解。”
这该是大好的消息,说来医正还是满脸的忧愁。
赵原溱没有接茬,果然医正停了停又道:“疫病既有了进展,再过几日老臣便也要回宫向皇上复命了,只是如今大雪封路……京郊百姓还未从疫病之灾中解脱,又要遭受这彻骨之寒,实在令人忧心。”
医者悲天悯人,最是看不得人命从自己眼前消逝,医正会有这番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一切冠了目的,这番话能有几分真心便很值得考究了。
雪又不止下在京郊,实际上谦安城周围的好几座城池,都已经下了几天雪了。只这些城池都繁华,短时间内还不至于闹成雪灾。
但今年不同,至少京郊地区,并无法承受疫病和大雪的双重灾害。
赵原溱一手撑着头,凝眉深思,听医正说完才缓缓叹了口气:“医正既回宫复命,此事还宜早不宜迟,最好将京郊的灾情与皇兄道明,赈灾事宜早准备早好。”
他的意思很明显,赈灾的事不归霖王府管,非要赈灾,那也得从国库拨钱拨粮。
医正一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拱拱手推辞:“疫病还未除,臣还是再照看几日,再者如今大雪封路,也走不动。”
“等雪停了在走。”赵原溱点头,并不催着人赶紧走,却也不再给人借口拖延。
雪停不停,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与霖王无关。
即使医正现在不回宫,京郊的消息还是快马加鞭的送回了宫里。
看完便笺上的内容,赵振瑱抬手将之放到烛火上,待燃了起来才随意往地上一丢。便笺遇火很快化为了灰烬,地上留下一滩纸灰,连光滑的地面也灼烧烙上了一圈黑印。
胡全掏出帕子将地面处理干净,就听皇上道:“去叫国师进宫。”
大雪连续下了几日,这日晚间终于停歇。萧无信披着件雪白的斗篷,信步走在路上,从远处看几乎要和雪景融为一体。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
华灯初上,精致的宫灯燃起,昏黄的烛光洒照在雪地上,似给冰冷的雪带来些温暖。勤政殿前候着一人,见到国师连忙躬身上前迎接。
萧无信睨了来人一眼,抬眸往里走。
胡全赶忙跟上,小声提醒:“今儿京郊来了信,皇上心情不佳,已等了许久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外间,胡全上前打起帘子,进到里面通报,很快便退了出来,示意萧无信进去。
殿内温暖如春,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萧无信走进,在殿前站定,抬头看向御桌后的人:“皇上做下决定了?”
“太医院拿到了治疗疫病的药方。”赵振瑱抬头看过去,“国师还是觉得朕该舍弃京郊吗?”
当初舍弃京郊其实是为何,他们皆是心知肚明。但现下京郊形势有变,若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行事,不管目的是否能达到,他都要担个‘暴君’的名头。
这是赵振瑱所不愿的,作为帝王需有手段,却更要爱惜羽毛。
萧无信偏了偏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疫病好了,雪灾不是来了么?”
“国师!”赵振瑱有些恼,“你屡次挑拨朕与霖王的关系,所为是何?朕现下不得不怀疑,京郊的疫病是场阴谋。”
至于雪灾,不过是赶巧罢了。
京郊的疫病确实是有心人造成,不过那人是谁,皇帝身边的暗卫也早该查探了出来。如今信口栽到他头上来,想来是真动了怒了。
萧无信笑了笑:“臣不过是想皇上所想。”
除掉霖王,就是赵振瑱一直所想。
不过现在却是轻举妄动不得了,赵振瑱很快冷静下来,从吼间溢出一声冷笑:“国师惯常会说,朕倒是服气了。”
这不是夸奖,萧无信颔首受了。
赵振瑱冷哼了声,平静的坐了下来,一手撑在桌上,手指扣着桌面,三下之后才幽幽开口:“京郊百姓正陷于水火,偏霖王又困于重病,主持不得大局,朕心甚忧。待京郊疫病消除,朕便放城外百姓归家,由丞相押送赈灾钱粮前往京郊赈灾,抚慰民心。”
这样一来,将丞相和霖王这两死对头放在一处,无论斗成什么样皇帝都能坐收渔利。就算这两人不斗了,那赈灾的事情办好,百姓感恩戴德的也是皇帝。
萧无信瞬间明白,事已至此,赵振瑱是不打算对霖王出手了。
哼,倒是真谨慎得很!
萧无信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嗯。”赵振瑱勾了勾唇角,“一切都甚好,只是还缺国师一句话。”
什么话?
萧无信讶然抬头看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是他小看了皇帝,竟还叫之悄无声息的坑了他一把。
大雪初晴,人们的心情也并没有能好一些,京郊地区依旧是一片阴霾笼罩,似永远看不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