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李若芊惊叫一声,一把推开官兵,把李狂的头抬起趴附在自己的腿上,可是李狂却双眼紧闭,像是死了一般,只有鲜血不停的冒出,不一会便血红了一片。
那官兵见状,第一反应只道是自己是一刀下去砍出了人命,顿时懵在了原地,心想道:“糟糕,怎个就将他给砍死了?”
旁边的官兵见状大惊,都是原地愣了一瞬,而后其中一个一把将那已经吓得动弹不得的打人官兵拽了回来。破口骂道:“王老五,你这泼皮,你要是真有胆砍死也就罢了。你偏偏是个狗日的怂包,见到那朔古兵恨不得吓得尿裤子,却在小孩面前装个纸老虎。你把人打死,万一上边知道了,我们回军营还不都得跟着掉脑袋?”
那王老五愣了一下,随后怒道:“慌个球,你不说我不说,这事任谁都不知道。”
人群哗然。
“你这官兵怎么如此不讲理。我们这十几双眼睛都在看着,怎么就没人知道了?”
王老五道:“一群刁民,任你们看见又怎么样?”
正在这时,人群中又挤出来一个人,头发潦草,眼圈乌黑,身上的长袍也凌乱不堪,很明显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匆匆赶来的。正是李训义。
李训义一来便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李狂,还有正抱着他哭的泪人一般的李若芊,只觉得天旋地转,走上去抱起李狂,惊道:“狂儿!哎呀……这……这是怎么了?若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若芊哭着指道:“那个人砍的。”
那王老五连忙把刀一扔,脸上尚有些慌,但还是腆着脸皮叫道:“你这小妞瞎说什么,我甚么时候砍死过人。明明是这个小孩见死人了,神志不清,撞在我刀上这才死了。”此话一出,其他的官兵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便一同叫了起来:“没错!我们没有打死人,这小孩自己死的!快滚,不然你俩也得死!”李若芊带着泪水的杏眼圆睁,怒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颠倒黑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你们还敢扯谎!”
这时,李训义怒道:“够了!闭嘴。”
李若芊被喝止,转头不解看着李训义,只见他向那群官兵挤出了个笑脸,赔笑道:“官爷,是我这儿子自己吓死了过去,和官爷你没关系,还请官爷继续办差,在下这就带他走。”
王老五看了一眼这李训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幸亏这小地方的人又笨又怂,不然还真的有些麻烦。”
李训义他一摸李狂的鼻息,便知道他还没死,只是那官兵吓得失了神,一心以为自己砍死了人。虽是这样,李狂吃这么重的一刀,流了如此多的血,想是如果再不抓紧救治,恐怕真的离死不远。李训义虽然心里又急又气,但他明白如果此时纠缠下去,除了耽误李狂的伤势以外别无好处。而且这群当官兵的蛮横不已,如果不给点好脸色退一步,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大的祸事,到时候一家三口赔上性命,得不偿失。
那王老五却只当他是怂,当即手一挥。
“快滚吧。”
李训义闻言,一把抱起倒地不省人事的李狂,跑的没了踪影,李若芊杏眼狠狠的看了一眼那王老五,轻轻的啐了一声,转身挤出了人群,向李训义的方向跑去。
李训义这一辈子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一路上他的脸色苍白,再加上紧张和焦虑,显得狼狈不堪。直抱着李狂跑来了象石镇的一间小破医馆,叫道:“老牛头,快出来救人。”
那医馆的内屋里走出来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那人想必便是老牛头,老牛头急忙接过李狂,平趴着放在一张桌子上,又拿出金疮药,取了草药捣成泥铺在了李狂的后背之上,捣鼓了足有两刻钟才勉强将血止住。但见李狂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想是失血过多。老牛头伸手把了把脉,随后摇头道:“不行了,伤了心脉,血液在心脏处淤住了。咱这小地方治不好,得找大医馆才能救。”
李训义闻言几乎要急的哭出来,道:“你先救一救,能稳住伤情也行啊。”
老牛头叹息道:“老夫尽力,不过希望不大。”
说话间的功夫,那老牛头已经取出了针,在李狂心口旁的穴位扎了几针。又在旁边按了按,随后摇了摇头道:“这是如何伤成这样的?血淤住了心脉,血气运行不畅只得逆行。老头我救不活了,最多两个时辰,他便得一命呜呼。”
李训义闻言,顿时一个站不稳坐倒在了地上。李若芊伏到李狂的身体上,豆大的泪珠直往下落。他的眼睛血红,左右看了看,然后抄起墙边的一个锄头便欲出门。老牛头见状急忙拦下,道:“你干嘛去?”
“我….去找那帮孙子拼命,我儿子活不了,也得拉他们陪葬。”李训义全身激动的直抖。
老牛头拉着李训义。道:“你一个秀才去找一群兵拼命,除了送死还能干成什么?狂儿反正也不是你亲生的,你不是还有若芊呢吗,别想不开……”李若芊听得这话,蓦的抬头,惊道:“什么?”
老牛头顿时一阵脸红。这李狂不是李训义亲生一事自己早就知道,十五年前那日李训义埋葬那托孤女子的时候,正巧老牛头上山采药下来。眼下他看着李若芊,想是这丫头尚还不知,便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急忙矢口道:“啊,没什么,老头我糊涂了,你别忘心里去。”
李若芊却没那么好骗,心中更是吃惊,追问道:“牛伯伯,到底怎么回事,谁不是亲生的?”
这时,李训义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先想办法救救狂儿!”
老牛头叹了口气,眼看这李训义正在急头之上,心里虽然没底,但还是硬着头皮行针,推拿,又医治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频频摇头,最后,他叹息不已,道:“无能为力,还是尽快安排后事吧。”
李训义颤颤的手往李狂的鼻子下一放,果然,李狂的鼻息越来越弱,就像十五年前山崖上的那个女子一般,顿时眼泪直流。心里又回想起了那个女子临终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孩子托付给他,自己也答应她要给这个孩子找个好去处,让他一生平安。如今这个孩子却也要去了,实在有负所托,心中愧恨不已。
李若芊更是早已哭成了泪人,心里也隐隐感觉老牛头刚刚那句无心之言,明显是一不小心说出了什么隐藏的真相,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心思再去追问,只盼着李狂能平安无事。
而正在二人悲痛欲绝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歌谣。那歌谣飘忽不定,忽高忽低,似是在天上传来的声音,李训义三人凝神屏息,听那歌谣唱道:
“生者常道逝者苦,红尘未半人入土。
嗟乎,哀乎。
岂非命有定数。
乾坤应是无人主,千里换做一壶酒。
怨乎,愁乎。
不如自在去留。”
那歌谣这么唱着,愈来愈近,等到歌声将要来到这个医馆门口时,却忽然戛然而止,李训义向门外一看,只见天上飘飘然落下一个长须白袍的老人,正落在这医馆门口,手中的拂尘一挥,捻须向李训义行了个道礼。
“福生无量天尊。”
李训义他看着眼前这位老道,仙风道骨,飘逸绝尘,不似凡尘中人,又见他捻须而立,只道是老天派下来的神仙,当下手中的榔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随后便跪拜在地,带着哭腔尊敬道:“你可是天上的神仙?”
那老道的眼睛往屋里一抬,看了一眼那娇脸上满是泪水的李若芊和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李狂,后者面色苍白浑身是血,显然受伤不轻。
“老道乃玄妙山门修行一寻常老道,道号行云,昨夜感受到贵地有异常,便前来贵宝地一探究竟。眼下口渴难耐,想讨口水喝。”
玄妙山门,是神州帝国本土一个颇为响亮的修真门派,但其门中之人却鲜有出现于江湖之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这玄妙山究竟位于何处。每逢乱世,倒有不少玄妙山门中的道士下山来济世救民。玄妙山门的武功精妙非常,但其也只是以救生为主,很少参与江湖中的龙争虎斗。
李训义此时已是没了主意,这从天而降来历不明的道士在他眼里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于是他仍是跪拜状,道:“好说,好说,但请老神仙救一救我儿李狂。”
老牛头连忙走进屋里,拿起一个破茶碗倒满了水,给那老道士孝敬了过去。
行云用过茶水,闭目点头道:“我玄妙山众,自当悬壶济世,但仍得讲究顺天意。这位少年是生是死,皆在命数,贫道也不好强求。”
那老牛头颤颤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道理,能救的话救好不就完事了?”
李训义也道:“但求老神仙一试。”
行云道士道:“自当尽力。”说着便轻轻一捻拂尘,定睛看着那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李狂,随后嘴中念念道:“福祸相依,生死相存。”又一个挥手,那李狂竟被一股不知什么力量托着在桌子上坐立起来。随后老道盘膝而坐,一双手精瘦有力,在李狂的胸前一推。
“原来是伤到了心脉。”
李训义急忙道:“神仙,可还能救?”
行云道士笑道:“自然有法能救。”
李训义狂喜。只见那行云道士继续闭目运气,一时间,二人的衣衫无风自飘。只见那李狂虽然昏着,但表情却痛苦不堪,李若芊在那边看着,脸上不免担忧之色,素手紧紧拉住李训义的衣衫。
桌上二人大概坐了那么半刻,行云突然出手,一连点了李狂后背上的十几处穴道,李狂忽然啐血一口,随后便重新趴回了桌子上。行云道士满脸惊讶的叹道:“奇哉,如此伤势,换做常人早已没命,可这个小公子竟然能顶住如此伤势,体内仍在不断的造血自愈,实乃一副好根骨。”说着,行云道士看了看李狂后背之上的刀口,李训义也急忙看过去,不由得狂喜。这半个时辰前还偌深的伤口,这一会竟然浅了许多,纵使是上面敷着些草药,但这种愈合程度,难免太过骇人听闻。
行云道士皱眉又道:“伤口虽可以愈合,一口淤血却堵在了经络之中,除非散开那淤血,否则仍是不能活命。”李训义虽听之不懂什么经络真气,但他却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狂仍是有生命之危,连忙急问:“老神仙,请问如何个处理法?”行云道士道:“只得揖内力摧开。”说着,行云道士一掌抚出,停在李狂的头顶之上,随后他闭眼捻须,忽然一股内力自掌心而出,在李狂的头顶处灌了进去。可谁知紧接着,那行云道士慌张的睁开眼睛,脸色忽然变得潮红又痛苦,忍了片刻,竟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李训义等人大惊,连忙走过去欲查看,行云道士却一举手,示意无妨,紧接着定了定心神,强忍着痛苦,继续运功。
李训义等人看着此情景,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能也察觉到事情不妙,也不好打扰,只能着急的看着。半刻之后,那行云道士竟然浑身颤抖,面色也由潮红变成了绛紫,又过了片刻,这行云道士看起来已到极限,双手用力一扯,手掌在李狂头顶之上被猛地拽开一般。然后忽的一抖,往后倒退了几个踉跄。再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险些瘫软在地。李训义连忙过去搀扶住,只见那行云道士长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的看着李狂,嘴里不住地喃喃道:“这孩子的根骨素质,经络强度,均属罕见,怪不得那伤口愈合的如此之快,真是怪物一般的身体!”
李训义忙道:“老神仙可安好?狂儿他可还有危险?”
行云道士摇了摇手,又重新调息了一番,定了定惊魂,道:“贫道在来贵镇之前,曾见一群西域贼人欺压良民,便出手阻止。哪知那伙西域人竟有些修为,老道我虽制服了他们,却也被打出了内伤。刚刚为贵公子医治之时又动用了真气,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但这位小公子经络根骨之强悍,真是前所未见,花费了老道我不少的力气。不过天可怜见,虽然老道有些损耗,但也救回了一条人命。”
李训义当下便涕零道:“老神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行云道士摆了摆手,又行了个道礼“福生无量天尊”。李训义此科在乎李狂的安全,正欲多问时,那便桌上的李狂忽然起身吐出了一口淤血,把众人惊了一跳,急忙观去,只见李狂头又一沉,再次趴在了桌子上。李训义大惊,连忙上去查看,发现李狂的呼吸已是平稳如初,不一会,竟然打起了鼾,原来是睡着了。
老道士摆了摆手,道:“不必惊慌,想是他吐出了那口毒血。贵公子甚是有天赋,如若有机缘习武修炼,定能成事。”
李训义急忙作揖道:“感谢老神仙救命之恩,修炼不敢想,但求他一生平安。”
老道士笑了笑,道:“是啊,如若能一生平安,又有谁愿意去修炼。”
李若芊原本一直在担心李狂的安危,眼下他已脱离危险,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松了下来,又有一件事萦绕在了心头。她拽了拽老牛头的衣袖,问道:“牛伯伯,刚才你说的……”
老牛头尴尬的看了看李训义,摇头道:“老头我在胡说,你哥哥怎么会是你爹捡来的呢?”
李若芊着急道:“可你刚才没有说哥哥是捡来的,你只说他不是爹爹亲生的。”
老牛头顿时更加尴尬,李训义这时候叹了口气,道:“罢了,总归是瞒不住的。”
李若芊顿时吃惊,眼眶微微泛起了泪花,哽咽道:“难道…..哥哥真的不是……”
李训义低眼看着桌上昏睡的李狂,叹了一口气。行云道士在一旁好奇道:“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孩子的来历。”
李训义作揖道:“告诉道长也无妨。”
于是,李训义将山路之上女子托孤的事情和行云道士讲了一遍。李若芊越听越觉得心里难过,听完之后,竟失魂一样的走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行云道士听完,却肃然起敬道:“这位先生宅心仁厚,实乃大善人也,老道佩服。”
李训义苦笑:“小生怕狂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会更加接受不了。”
行云道士笑道:“一切随缘就是了,贵公子劫后余生,又天赋异禀,相信会有福缘。”
李训义作揖道:“那就借老神仙的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