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吹埙技术比那天罗洋洋在客栈听到的显然要技高一筹,埙声空灵婉转,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道不完的哀愁。
罗洋洋捧着酒杯,慢慢品茗酪浆的滋味,沉浸在音乐的旋律中,思绪早已飞远。
“罗公子。”
“罗洋。”
“罗洋。”
“罗洋!”
“嗯?”罗洋洋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向阿熊。
阿熊面色有些不悦:“在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听进去。”
罗洋洋一脸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跑神儿了。她吹得太好了。”
“吹得好吗?”阿熊抬手伸向吹陶埙的女子,“把埙给我。”
女子忙站起来,弯腰双手把陶埙举过头递给他。阿熊拿起陶埙,放到嘴边开始吹奏。
埙声从陶埙传出,一样的曲目,节奏却从轻柔悠扬向轻快激昂转变,室内忧伤的气氛瞬间被冲散,渐渐变成欢乐的海洋。
罗洋洋笑着看他吹奏,不由得感叹他的多才多艺。
曲毕,罗洋洋双手鼓掌,赞道:“好!没想到你还熟通乐律。实在是佩服!”
阿熊把陶埙递给身旁的女子,一脸得意的说:“不过是小时候学的一点儿玩意儿罢了。”
罗洋洋真诚的说:“是真的吹得很好啊!我就不行,我对音律几乎一窍不通,学起来会很慢。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陶埙上那六个空要怎么协调才能吹出能入耳的声音来。”
阿熊问:“你家里没安排人教过你音乐?”
罗洋洋说:“可能教过吧。不过因为我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儿都记不清了,所以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教过。”
“原来如此。”阿熊说道,“你似乎不太喜欢吃肉。”
“嗯。尤其是晚上,对肉的食欲会降低下来。”
“那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快尝尝我们楚国的果酒。”
“好。”
在阿熊的极力推荐下,罗洋洋尝遍了楚国的酪浆,果酒,清酒,米酒,烈酒,就算罗洋洋极力控制酒量,也还是喝高了。
看着眼前摇晃的人影,罗洋洋只好双手撑在案几上撑着脑袋,脑袋一片混沌。
阿熊看她喝得差不多了,就挥手让小厮带着两个侍女退出去。
“罗洋,你是第一次来楚国?”
罗洋洋迟疑了几瞬,反应迟钝的点了点头。
“喜欢楚国吗?”
罗洋洋愣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喜欢楚国吗?”
罗洋洋晃了晃脑袋,说:“不喜欢。”
“哦?”阿熊戏谑的问道:“为什么?”
“楚国人太坏了。偷我的钱,还打我。打得我好疼啊。大坏蛋。”
“楚国也不都是坏人吧?”
“嗯。卖陶埙的小贩就很好。”
“我不好吗?”
“你?”
“嗯。阿熊不好吗?”
“阿熊啊?不知道。”
“怎么说?”
“因为阿熊救了我,可是却一下子杀了四个人。太残忍了。”
“可他是为了救你,还送了药给你啊。”
“是啊,为了救我,所以我没资格说他。他太复杂了。”
阿熊冷笑。
“你到底是谁?”
“我是洋洋啊。”
这么大了还叫乳名,阿熊有些不屑。
“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我来自G市啊。”
“G市?”阿熊皱眉,“哪国的?”
“中国啊。”
“中国?”阿熊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中原国家,大大小小的诸侯部落,没听说过中国这个国家。想到她之前说她是中原人,估计她把中原说成中国了。
“你要去哪里?”
“晋国。”
“去晋国干什么?”
“去看望祖父。”
阿熊暗道:倒是没撒谎。
“你祖父在晋国是做什么的?”
罗洋洋摇摇头,说:“不知道。”开始把手伸进案几旁的盆里抓里面的备用木炭。
阿熊问道:“你的头发为什么断了?可是犯过什么事?”
罗洋洋小声的说:“嘘~我偷偷叫人用短剑给割短的。因为旅途中长发太难打理了。”
“竟然是这个原因?你的父母没意见?”
“他们不知道。反正回去的时候就长长了。不过,”罗洋洋抓着木炭想了一下,说道,“我真的犯过事。”
“什么事?”
“我杀过一只鳄鱼。”
“鳄鱼?”
“嗯。就是你们说的土龙嘛。”
“看不出来啊,你竟然敢杀土龙。”
“嗯。”
“杀土龙算什么事儿?”
“鳄鱼是国家保护动物啊。我杀了它,警察叔叔知道了要抓我的。可是不杀不行啊,不杀它们会危害我们罗城人的安全。”
“罗城人?罗城在哪儿?”
“哎呀!你好烦啊!老是问问问,问个不停。”罗洋洋从手里挑出一条材质比较软的木炭,说,“我给你画画吧。我可是专业的。”
说着便用木炭在木地板上画了一个阿熊在旅次客栈前掀开窗帘的那一幕。
阿熊一开始不以为意,以为她在瞎胡闹,看了一会儿,身体不由得坐正,表情严肃的看着地上的速写画。
罗洋洋用简单的线条让阿熊的出场景再现,接着画阿熊靠在车厢上的画面和室内吹埙的画面。
画完后,罗洋洋扫了一眼地上的画,说道:“画得太简单了。我给你画一副素描头像,你坐好别动哦。”
说完自顾自的开始画他的轮廓、发式,最后才画五官。
过了一会儿,罗洋洋停下炭笔,端详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下巴不对,应该没这么窄。额头这里的宽度也不对……”涂涂改改了好一会儿,说:“画好了!”
阿熊站起来,走过去仔细一看,这画的哪里是他啊?除了发型以外哪儿都不像。
画上的人双目笑如弯月,嘴角微扬。似乎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是谁?”
罗洋洋看着地上的画,说:“阿林啊。”
阿熊蹙眉:“阿林是谁?”
“阿林是……”罗洋洋一下子卡壳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忽然从案几上抓起布巾就往地上抹。
阿熊抓住她的手腕,说:“你干什么?”
罗洋洋说:“把画擦掉。”
阿熊把布巾拿掉,说:“不许擦。这是你画给我的。”
罗洋洋迷糊的问:“画给你的啊?”
“是你自己说的。”
“哦。可是……你不要让人看见哦。”
罗洋洋趴在案几上,说“我太晕了。先趴一会儿。”不过几瞬的功夫就睡着了。
阿熊看看她,再看看地上的炭画。
好像今天更了解她了,但她身上的谜团似乎也更多了。
屏风外忽然传来阿泰的声音:“少主,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阿熊看着她沉睡的脸,说道:“他喝多了。今夜就让他宿在这里吧。”
阿泰穿过屏风走进厢房里间,看见罗洋洋正侧身趴在案几上睡觉,一身酒气,满脸熏得通红,双手沾着黑漆漆的黑炭。
看到地上的画像,阿泰愣了一下,轻叹一口气,上前对阿熊说:“熊公子,我这就带我们少主回去了。”
“阿林是谁?”
“一个兄弟。”
“在楚国吗?”
“不在。”
“哦?真遗憾。本来我还想认识一下。”
阿泰蹲在罗洋洋身边轻唤:“少主,该回去了。”
罗洋洋皱了下眉头,没有回应。
阿泰把她扶起来,背到背后,对阿熊说道:“我先带我们少主回去了。多谢熊公子的款待。”
阿熊也不再挽留,说:“好。请慢走。”
阿泰背着罗洋洋走出去,叫上外面喝得有点高的同伴:“快起来,该回去了!”
阿肆和几个剑客纷纷站起来,跟上阿泰。
阿肆问:“少主怎么了?”
阿泰说:“喝多了。睡着了。”
“哦。”
一行人走下楼,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
有个剑客犹豫的说:“我们要不在这里住一晚?”
阿泰说:“回去吧。这点儿雨也不大。下次想来可以私下自己来。”
“好吧。”
等阿缅赶车过来的时间,阿泰感觉道自己的肩膀湿了。微微侧头,再重新目视前方,为自己的好兄弟和少主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