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万籁俱寂,紧接着刚刚还松松散散的虫鸣躁动起来,声音像比赛一样一波胜过一波,好似它们生命最后一刻的悲鸣,爆发出陨灭前极限的力量!与此同时,地上爬的,树上跳的,空中飞的虫子以赵廷他们三人为中心密密麻麻的像浪涛一样席卷而来,哪怕它们叫声的微小间隙也被其爬行的舒舒声和煽动翅膀的嗡嗡声充满,令人发憷!
耳朵里充斥着这些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声响,他们不但没有办法继续听这个少年困难地说下去,而且耳朵越来越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晕眩!
赵廷立即蹲下身子,把少年平稳地放在地上,脱下外衣披在两人身上,努力把少年护在身下并用手掌捂住他的双耳,以期降低伤害,但还是迟了,少年已经被刺激得昏厥过去了。
与此同时,果仁三两下就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果断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裹了好几层细棉布、一看就很宝贝的、涂了千年树脂的精致骨伞,这骨伞鬼斧神工,衔接之处都是由骨钉固定,紧密契合,浑然一体,它的不同凡响不仅仅因为这些,大小可以折叠变化,还源自于一个久远的传说。
传说这把骨伞是以一种深水鱼的骨头为原材料,在鲁班嫡系后人手中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年的时间制成的,这位后人从束发(到了十五岁,男子要把原先的总角解散,扎成一束)直到过了花甲(六十年为一轮,故又有六十岁为“花甲之年”的说法)之年才真正地将它打磨完善,传闻此后人在做好这把伞的刹那,他那布满沟壑风霜的板正面庞才终于露出了这几十年来的第一个笑容,完工验收的当天晚上就前往极乐世界去了。外传这条深水鱼生活在一万米多深的海底,它可以承受7000石的重量(依据万米深的水压大致折合估算大概四十多万斤)(《中国古代度量衡图集》记汉一两为15.6g,一斤即249.6g,一石一百二十斤29952g约合29.95kg。因此汉代一石约59.9斤),而骨头不会折断,在那么大的重量(压力)下,铁块都被压扁了而它没事,堪称骨头最硬的动物,这条鱼的身体都是透明的,而且柔韧度极高,平时伏在海底蠕动,眼睛已经退化。
一个个谜团随之而来,这神奇的鱼究竟是怎么被人抓到的呢?又是被何人所抓呢?看客全都摇摇头,不得而知。
果仁珍惜谨慎地把伞撑开在三人的头顶,赵廷抬头根据伞的大小调整少年的身躯来尽量缩小空间,中途竭力不拉扯到少年的伤口,最后席地而坐以抱婴儿的姿态才将将遮住。然后果仁才从袖带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和一个紫色小瓷瓶,半蹲下来,利落地拔出两个瓶塞,先是屏息静气在伞面上细细地洒满了白瓷瓶的药粉,随即就豪放地把紫瓷瓶的药粉散在周遭,围成一个闭合的圆圈。
以上一系列动作,只在弹指之间。
率先“砸”到伞顶的一只大黑蛾子眨眼间化成一滴水珠,电光朝露,刹不住翅膀直遇药粉的甲虫、飞蛾、马蜂等飞虫类都如昙花一现,化成了一滴连着一滴的水珠,就像下了大雨一般顺着伞骨滑落而下,最后哗哗啦啦地滴落在草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圆环状的水沟。地上的爬的,大致相同,蜈蚣、蜘蛛、蚂蚁、蝎子等爬虫类在外围草地上的药粉圈形成了一个大的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如果是白天,这些水珠经过阳光照射,必定晶莹剔透,分外好看。果仁暗暗地想。
前仆后继的虫豸,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无数“先驱”牺牲后,这些虫子们终于嗅到了危险的信号,天上地下黑麻麻的一层叠上一层,畏葸不前。偶有个别傻大个横冲直撞,终是徒劳无功,无灰湮灭。
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了起来,四周漆黑一片,还有那凉风吹过,枝叶摇动,就此起彼伏沙沙作响,总像是有魅影悄咪咪地立着,伺机而动。
赵廷在果仁问他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暗处跟随,改变方向是一次试探,提示果仁有高手在附近是对尾随之人的一个警告,而巧就巧在这个人偏偏在受伤的少年开口说话的时候出了手,这是心里头有鬼了,为了隐瞒什么在拖延时间,但此人只驱动虫豸,没有驱使野兽,这说明要么是他的能力有限,要么是他不能暴露身份。毕竟现世只有五人能够对森林野兽驾驭自如,依然全部是野兽门的嫡系子弟,相对而言,驱动虫豸这样的雕虫小巧,野兽门的旁支在练习技艺时不够小心被别人窥去并且学成,机会渺茫也不是没有,这也是野兽门到时可以推诿的一个理由,然则事情不可一概而论,翻过来看,这不正是不轨之人以此嫁祸野兽门的一个手段吗?
“高手兄何不出来见一见,把我和我的师兄逼到此等境地,却躲在暗处不报姓名,岂不是应了‘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这句话?”果仁白皙的圆脸,有一管可爱的挺鼻,细长的眼眸透着潋滟的光。
他有条不紊地又添了一遍药粉后,见师兄沉默不语,便对着一处暗影不急不慢的开口讲话,声音仿佛从心底里发出的,清朗,热忱,真切,轻快,“人生涩涩不过几十年,若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行事,连自己都不在乎默默无名,还有谁会在意你究竟是谁?”
这种激将的方式简单、直接、粗暴,却往往又该死的有效。若是操控的好,不愁没有反馈。
果仁性情可爱,有赵廷可以依赖的时候,特别喜欢不动脑子,总是静悄悄地跟在师兄的身后,师兄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师兄做错了事,让他背黑锅,他也不会介意。
不过他小小年纪就被选为下一任先生的继任者,当然不单单凭借他能取得大家的信任,心胸宽广,亲和可爱,也与他细心周全,敢于担当,机警敏锐,善于察言观色,懂得把握人心,从而知人善用有关。
在赵廷默不作声,果仁感觉自己应该担当的时候,他对周遭的反应也就敏感起来。眼下的情形一被控制住,果仁的脑子就开始飞快地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