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
航行第二十四天,鸟巢号空间站继续向宇宙深处平稳地滑去。这是鸟巢号修复后的初次试航,着重在测试几台新增添的引力隧道导航设备和激光扫描望远镜等设施。这些设备都是鲁文基教授自己设计的,装备了这些新家伙,鸟巢号便能做更遥远、更长时间的远航,进行更灵敏、更精确的空间探测。试航以来改造过的鸟巢号不论在技术指标或是功能参数上都很令人满意,特别是那台引力隧道导航仪,引导鸟巢号从错综复杂的太空天体引力场中找出一条三维捷径,不到一个月便从太阳系穿越银河来到了仙女座大星云附近,为今后征服河外空间的途径开了先河。鲁文基教授满怀喜悦,再有两夭时间,鸟巢的试航便将功德圆满,掉头返航了。这番鸟巢号的改装自然是很花钱的,甚至比造一条新飞船还贵得多。他的助手梅丽很不赞成这么干,“教授,鸟巢号这么旧了,小修一下就能用上几年,不值得花那么多钱下去。你一生的血汗钱,包括两次诺贝尔奖金都丢进去了,有必要吗?”
鲁文基不悦地,“操这份心替我省钱?还是说我太老了,飞不了几年了不是?”
梅丽确实有这个意思,年纪那么大了还雄心勃勃要考察什么远空间,太阳系不就够你看几辈子的?但她不敢直说,那会伤老头子的心,“不是。我是说鸟巢号太旧了,光是那皮沙发就打过两个补丁,一坐上去咯吱直响。你算算账值不值得这样花钱大修和改造。”
鲁文基原本一向容不得人项嘴,但这回没发火,他垂低视线盯着脚前的地板,若有所思地:“是旧了。唉,我在它里面待了整整五十年,沙发的补丁也是我自己打的。以前倒想过要换掉它,现在上了点年纪,倒舍不得丢掉那些旧东西了。“教授的语音颇有点悲怆的意味,梅丽顿时领悟到自已忽略了老头子的感情,但她没想到一向冷酷得像太空岩石一样的教授心中竟然蕴藏着这样深沉的情感。教授又轻声说:“我明白,你是不想我深入危险的河外空间。是的,我的年纪已不适合危机四伏的河外旅行,很感激你的婉言相劝。但是你知道我没有几年时间了,我必须好好使用这最后的几年。”
梅丽的眼眶湿润起来,“可是,河外空间那样陌生的地方什么意外都可能出现。你好奇心又重,兴致一上来就一门心思追着不放,不顾安全,也不听人劝。总有一次你去了会回不来的。”
“好奇是科学家最重要的素质嘛。”除了梅丽,还没人对教授说过这样真诚爱护的话,鲁文基也不禁动容,“好吧。说得也是,今后我只按计划好的程序行事,不轻易改变航线。”
于是鸟巢号经过一年改造,重新深入太空。
事实证明设计是令人满意的。不过鲁文基头脑中从来没有“满意”这个词,此刻他又打开氧含量显示计,液晶屏上跳出了分析数字:“20.19”。飞船里空气中含氧量与地球完全相同,循环制氧装置工作是正常的,它一直向空气中送进两个人所耗用的氧气。”供氧量最好稍多一些,有点余地才是。“教授摸出本子,记下”改装制氧装置”几个字。
驾驶舱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小灯照在桌子上的星图上。司帕克·唐把视线从星图上抬起投向窗外,太空中一片黑暗,他好一会才渐渐看清四周惨淡的星光。看清了群星的错落分布,唐的心脏就猛然下沉,呼吸粗重起来,额上也渗出了汗珠。没什么可怀疑的了,这架微型飞船的航向出了问题。
几小时前他就觉察到飞行方向有点不对头。作为太空赛车俱乐部的一名骑手,他有足够敏锐的直觉。但这怎么可能呢?丘比特号依靠惯性在飞行,不点火它怎么会自已拐弯呢?唐检查了运行机件的工作,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决定等几个小时再看看变化情况。现在,偏航已经在星图上毫不留情地显露出来了。一丝恐惧在他心中啃咬着。丘比特号若回不到原来的航线,便会向着另一条轨道无休止地奔入深不可测、皓寒阴暗的太空中去。他和珍妮的蜜月旅行将以在氧尽粮绝、能源耗竭的金属棺材里被冻成一堆脆硬的冰块而告终结。想到这幅可怕的图景,他不禁回头望了望珍妮。她正坐着就着昏暗的光线翻阅她的彩色乐谱——珍妮是个作曲家,正在将宇宙中的斑澜色彩写成一首交响乐。她对唐微微一笑,“午饭你想吃什么?司帕克。”
唐回过神来,装出笑脸,“随便,亲爱的。”
“你不说,我就只给你吃三明治。”
“很好。近来我吃得太多,发胖了。”唐敷衍着,心里很沉重。太空遇险,对一个太空骑手来说是有心理承受力的,但是对珍妮就太残酷了,她会吓坏的。
“那么我就去端三明治。你要酒吗?”
“哦,当然。要一罐啤酒。”
珍妮一离开唐就一屁股坐倒下来,用手支着头眼目思索起来。航向偏斜是什么原因?看来不是飞船本身的问题,它是在惯性飞行。那么,原因在外部了。外部空间好像有股强大的力最在牵拽着丘比特号,把它拉离航道。如果这样他是无能为力的。眼下倒不是没有办法,他可以点一次火,用贮存的燃料作一次喷发来纠正航向。这不困难。但是,纠正之后如果又再出现第二次偏斜呢?外面的牵拽力未消除,再次偏航是完全可能发生的。贮存燃料只能作一次喷发,再偏航就束手无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