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闪光
鸟巢别墅二楼大厅的阳台是个很大很漂亮的水泥平台,两边栽着四季常青的植物,护栏上攀满着藤蔓,正面的一无则一无遮拦地正对着浩瀚无边的地中海。
在一个夏秋之交的黄昏,别墅的主人鲁文基教授正斜躺在阳台上的一把躺椅上,半睁着眼望着夜空的繁星。这是老教授每逢晴朗傍晚的必修课,这时候他那曾经非常活跃的头脑中,就回忆起过去驰骋太空那种叱咤风云的日子来。现在,他已经像一颗燃尽了光华的陨星,不能再照耀这个世界了。
老教授退休后就不做系统的科学研究了,所以他的助手梅丽也就没有多少活,只是照料老教授的生活。此刻因为无事可做,她便把教授的1支12厘米的反射式望远镜拖出来,随意地对着夜空观看星星,中意时便拍下一张照片。
今晚的夜空分外明朗透彻,淡淡的银河斜斜地穿过天鹰座和人马座,直落南天的海平线。
银河的左边是摩羯座,这个不起眼的星座勾起了老教授一件极不愉快的回忆。几年前他计算出人们寻找了两个世纪之久的太阳系的第九大行星,应该于某一时刻循黄道进入摩羯座,这是捕获它的最佳时机。但他正忙于追踪一条穿过银河中心的引力透镜轴线,没时间顾及完成这一壮举,于是便把计算结果告诉了比他年轻的天文学家巴恩斯先生,让他去取得这一荣誉。没想到巴恩斯不相信老头子的计算,不但没拾老教授的人情,还大大奚落了他一番。教授对此恼火万丈,至今仍怨气未消。
偏巧今天这个巴恩斯忽然发来一份急传,说有要务商讨。鲁文基旧怨未泯,怎么肯与他和解?于是吩咐梅丽不准回他复电。此时他望着摩羯座,一肚子火气又冒了上来,觉得浑身燥热。他看见梅丽左一张右一张地拍摄星空,便借机发火:“大热天不坐着歇歇凉,拍什么照片!相纸不要钱买的吗?”
“这也碍着你了?”梅丽半真半假回了一句。她知道教授不是心疼相纸,是什么事不高兴了。她赶紧收起照片给教授泡了杯茶,在他旁边坐下,免得他再唠叨,一会,见他平静下来,便试探着问:“教授,明天就回巴恩斯一个话吧,人家毕竟是国际太空协会主任,不理不睬总是不礼貌的呀。”
“哼,这主任是几品官?指使起我来了!什么‘有要务商讨’!有难题想问,也不说一声请教。不理他。”鲁文基一说起又是气恼。
梅丽不再做声,低头用电筒照着相片看。
教授随口问:“照的什么?”
“人马座那个神秘的暗区。”
“我说你成不了气候嘛。科学上只有已知和未知,不存在神秘这个词。”
“我本来就不想成什么家,你真爱挑剔。哎,教授,暗区应该没有星星,怎么会有光点?”
“是轨道卫星吧,现在天上多的是。”
“有一大把呀,还有个三角形的。”
“那就是轨道上的什么碎片。”
“不是。这电筒光线太暗,你跟我到屋里去看看。”梅丽将老头拽起来,回到大厅里,还给他拿来眼镜和放大镜。
“唉,你真是,有什么看头!”教授嘀咕着架上眼镜,“凭你还能发现什么希罕——”老头子突然噤口,直着眼盯了片刻,“快,再拍一张看看!”
第二张照片上三角形光斑消失了,小光点却更多,有的在暗区之外了。教授紧张地说:“电子暴雨!梅丽,今晚就得把这搞搞清楚,说不定有大事哪。”
“什么电子暴雨?是暗区里发生什么了吗?”
“不,和暗区没有关系,这是太空中的高能粒子击中大气层上空的原子所发的光。”教授紧张地整理起思路来,“但是,这种情况平时是不容易观察到的。为什么现在突然这样密集,撞击能量这样高,以至只用普通的小望远镜就能拍摄到它?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辐射的能量一定大得异乎寻常……”这后面的话他也不管梅丽听懂没有,近乎自言自语了。
梅丽插嘴道:“说不定是某国在试爆核弹或别的秘密武器。”
“不像。”教授大摇其头,“不论什么武器爆炸,其能量是瞬间抛射出来的,很快就衰减下来。可我们这两张照片相隔有半个小时,辐射强度却丝毫未见减弱。这种高能辐射是持续的,人类目前还不可能释放出这样大的能量。”
“那么辐射源是不是中子星、类星体之类……”
“蠢话!那么远的天体,辐射到这里早就散开变得稀稀拉拉的了,这是个很近的辐射源。来,我们先搞清楚,辐射是局部的呢还是大范围的。梅丽,凡是在阳台上能看到的天空都给我拍下来,每张相片曝光20分钟。”
“我的天,这不是要拍到天亮了?”梅丽坐着不动,“教授,很近的辐射源,又那么强大,你看是个什么东西?”
“别的都不能解释,除了——没时间跟你噜嗦,快干活去!”
梅丽嘟着嘴道:“那你先讲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吧。”
教授瞪了他一下,无奈地说:“好吧,你可别晕倒,我扶不动你——除非有个黑洞在向我们冲过来,别的东西绝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国际太空协会的会议室里,巴恩斯教授和他的十几个智囊人物的马拉松会议开了快6个钟头了。屋里烟雾弥漫,每个人的面前都堆满了图表和照片。时间不多了,巴恩斯看看表,半小时后他必须再次向联合国秘书长作出口头报告,而且观点必须比较明确,不能再含含糊糊了。
巴恩斯教授新任国际太空协会主任不久,便碰上这么重大的事件,感到这副担子太沉重,几乎挑不起来。他望望在座的十几位科学家,他们是从各地的大学、研究机构或天文台紧急召集起来的。他们一来便夜以继日地投入演算和研究,但问题却远未解决: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结论,甚至一个人就提出两种可能的见解,巴恩斯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否定的意见太多,而且反驳也确实有理。他叹口气,打个让众人安静下来的手势,缓缓地说:“看来今天我们还不能对怪异的伽玛射线源作出最后的解释。时间太匆促了,我们手里还没有足够资料来做出结论。但至少我们仍然前进了一步,在几个重要的问题上取得一致认识,或者说没有大的分歧。我来归纳一下,看诸位是否有异议。首先,一星期以来地球遭到异乎寻常的伽玛射线和X射线的连续辐射,其强度超过近50年来平均值的10倍以上,而且还在逐日递增。其次,辐射源是什么,目前虽还没弄清楚,但从理论上说必然是个质量极大的物体。如何?”
这下有人咕噜了一句:“极大这个词含义太模糊,不妨说类似恒星的质量。”可马上又遭到别人反对,说“类似恒星”缺乏根据,也有人囔着“何止是恒星的质量”,还有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巴恩斯提高声音压倒争议,说:“大家分歧很大,只能按我的这么说了。第三点,鉴于辐射如此强烈,递增如此迅速,辐射源离地球不会太远。确切点说,可能在火星轨道前后。”
哄的一下争论又起,有人激动得站起来喊:“这不可能!这样近的距离我们没有看不见的道理!请问,哪个天文台拍到了它呢?”
有人紧接着嚷道:“所以我认为不能排除是个黑洞,现在必须……”
又有人激烈地说:“我们不能丢开引力问题来推论!如果是恒星,它的引力场必然使火星改变运行轨道。黑洞就更不谈了,它会把火星甚至地球都吞噬进去!”
“今天讨论到此为止!”巴恩斯不想重复这些已多次争论过的问题,“各位继续分头研究,碰头时间另行通知。散会。”
在汽车里,巴恩斯苦苦想着怎样向秘书长把情况说得明确些,但是这实在很难,因为辐射源本身这个根本问题就没有搞清楚。会上的各种意见都有道理,但又互相矛盾,这样讨论下去不会有统一的结论的。看来要在更高一个思维层次上来考虑问题才行,可自己已是无能为力了。
他又想,如果能听听鲁文基的见解就好了,这老家伙头脑活得很,学识确实也渊博,说不定能力排众议哩。可是,我给他发出了“有要务商讨”的电传,这老头理也不理,一定是还念念不忘几年前的那点旧隙,也许只有请秘书长出面才能邀请他来了。对,他来后,能够解决问题再好不过,反正退休老头子是威胁不到我的位置的。要是连他也没法,上头和社会也不至于责难我了。拿定主意,巴恩斯才松了口气,仿佛重负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