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接过绿袖找来的粗布和针线盒,仔细拿了尺子和墨汁来做了标记,然后在身上比划了半天,缝缝剪剪的,躲了小半日才从屋子里钻出来。当若然围着粗布出来时下人们纷纷目瞪口呆交头接耳,若然得意地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个大清第一围裙。她自然不会傻到穿着精贵的旗装去下河摸鱼土里耕地的,绿袖惊呼一声:“呀,格格,这个,这个不是……不是跟肚兜一样么?您,您怎么可以把肚兜外穿呢?”
“噗~哈哈哈哈哈,什么肚兜,绿袖你看清楚,这个东西它的学名叫围裙!”若然差点把嘴里刚刚送到嘴边的茶水喷出来。哪里像肚兜了?难道就是因为腰后面系的两根带子?
绿袖羞红了脸,一副不忍直视自家格格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上前对若然的围裙左看看右摸摸的,小声嘀咕道:“什么嘛,这跟肚兜一样啊,不过就是前面变长了些,带子不是绕过脖子。哎呀,还是肚兜啊,格格,你脖子上怎么可以把肚兜带子挂外面呢?”
若然决定不跟绿袖解释了,“你可别瞧不起它,等你下厨房和打扫房间洗衣服时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若然虽然撂下狠话说要天天住在庄子上,吓得下面人都恨得不得把这位少奶奶供起来,夹着尾巴谨慎做事,就差被调教成见人便九十度鞠躬磕头说‘福晋您辛苦了,福晋您需要什么吗’的模样。每天若然早晨跟胤禩一同起床用膳,然后二人一个进宫早朝一个去庄子,傍晚一个从宫里落匙出来一个气喘吁吁地倒头就睡。胤禩从若然屋里翻出几张黄瓜丝瓜南瓜的播种季节往年收成记录表和天气(天象)分析,纳闷郭络罗氏难道改掉赌博改去种田了?又逢老十追着问“八哥你知道八嫂最近去哪了么,我去府上三次都扑了个空,八哥你也管松点儿啊,适当也给十弟一点机会嘛不是。”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互相一搓,意思是这个月的俸禄又花了个精光。
“你不是跟郭络罗氏最亲近么?你都找不到她人,爷能找到?”胤禩一哂,老十不敢接话了,平日里八哥最是波澜不惊温润如玉的,一副菩萨面孔,瞧瞧今天这口气,酸味儿能绕着台基厂转三圈了。
在若然的监督下,庄子里很快变得有条不紊分工明确。查文远负责统筹庄上的各项收支,素问心细,便是跟进规范下人们播种时工作的完成情况,虽然称要多伦家的多指点,但实际上早就架空了她。根据种的不同农作物分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便有固定的人员负责,并选举出一位负责人,素问只需要和负责人打交道就够了。内院里也是厨房上和屋里人各司其责,将收下来还算成功的蔬果五谷积攒一部分,并按照若然的要求将整个庄子装饰挂上辣椒,种上野花,来年再酿点桂花酒,养上一群小鸡小鸭,最好能被袁隆平爷爷附身也能研究出杂交水稻一类出来,那往后真是好日子不愁了。
若然躺在院子里新扎的藤椅上晃啊晃,美滋滋的想。
清明过后,若然合计着该给胤禩汇报工作成果了。她嘱咐俞璟,先别给胤禩透一点口风,到时直接从宫里出来让刘贵引他来这儿就是。
“格格,您什么时候学会那个,杀鸡?”
“本格格一直都会!”
“格格,烧火这种下人做的事,您怎么可以亲自做呢?”
“烧火难道不是种田女的必备技能?”
“……格格,您蒸的野菜包子好像要被蒸干了。”
“……”
绿袖已经屈服于若然,乖乖围上了肚兜围裙,跟在若然身后忙七忙八的打下手。她看着主子行云流水地摘菜,切菜,煲汤。只有看见那口巨大无比的黑铁锅时若然沉吟了半晌,从容的浇油生火。好在若然曾经社会实践去过乡村支教,偏远的没电没水,什么烧火做饭,一个月从乡村回来就成了贤妻,惹得尹父尹母以为自己女儿受了什么刺激。厨房里热火朝天声势浩大,无人敢去阻拦,若然偷笑两声,不过是一道凉拌野菜,农家豆腐,炒土鸡蛋,熏肉扣笋,浆水鱼鱼和从八府厨房里偷出来的家鸡冒充野鸡做的小鸡炖蘑菇。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我忘了拿我的好酒了!”若然一拍脑袋,这可不是夏夏那发酵不合格的假麦子酒,是货真价实地她照着古籍文献研究了好久才做的花味酒。绿袖道让下面人去拿就是了,若然连连摇头,这种东西只有她知道藏在哪,连为了搓麻将藏的私房钱也是每晚谨慎地压在枕头边或者藏在床底下她才能睡得踏实。
若然觉得右眼皮‘突’得跳了一下。
坏了,说不定酒被胤禩已经发现拿去给老九他们瓜分掉,赶紧摘了围裙往外跑,还不忘留下绿袖好好照看着锅里熬的汤。
她迷迷糊糊地坐在轿里,忽然天空中一声巨响,吓得若然一个激灵,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空中落下砸在轿子上,林中本就是土泥路变得又松又软,马车吭哧吭哧地奋力前行,小常子在外面高声道:“福晋,咱们好像没拿伞,要不回府上吧?给八爷打声招呼让他莫要来了?”
若然的心揪成一团,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这时候下,自己在庄子里辛辛苦苦那那一桌好菜岂不是都被糟蹋干净了?一狠心咬牙冲小常子说:“没事儿,一点小雨嘛,一切如常……”还没结了话音儿,‘哐’得一下,震的若然差点从轿子里飞起来,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格格,马车好像卡在泥潭里出不来了……”小常子已经两腿发软。
什么?马车抛锚了?
若然觉得天旋地转,赶紧跳下来看,顾不上衣服被淋个湿透,就见马车轮不慎掉入一个大大的泥坑里,估计没十个八个人推不出来。
“福晋您先去轿里坐着,奴才这就去府上赶紧叫人来。”小常子额头上已经分不清是渗出的冷汗还是雨水。若然呆呆地看着马车,欲哭无泪。难道她就要今晚在这里过夜了?
“要不,咱们几个合力把它推出来吧?”若然慢吞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常子以为自己耳背:“啥?您说推出来?您可别吓奴才哟,这万一让八爷知道还下这么大雨……”没等他说完若然已经走到轿子后面使出吃奶的劲儿:“一——二——三——”
三分钟后。
女子发髻凌乱地坐在马车前面的横板上喘着粗气。小常子实在看不下去先回八府搬救兵,就留下两个人来陪着若然。
“嘶——”
一阵马蹄声在雨中响起,格外刺耳。这么大雨,谁又会到城郊的深山老林里来?
那个人的身影渐渐近了,在雨中快马加鞭,若然被淋的七荤八素,又觉得像出现幻影。他策马而来,身上还未换下的蟒服有些眼熟,扬起一阵翻飞的泥水溅在衣服后背上。本来就锃亮的脑门儿在雨水冲刷下更为明显。
后来她回忆,只记得那年那天,他虽不是童话故事里骑着白马来风度翩翩的王子,甚至有些帅气的狼狈,但他从马上翻身下来解开颈前斗篷的系带时,她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潇洒的男人了。
那一刻,若然开始动摇。
她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焕发出光彩,奋不顾身地拼尽全力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之前故作能干的冷静土崩瓦解。
胤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斗篷将她紧紧裹着,他看了一眼脚下,侧手将她横打抱起,对上含着泪光还在抽噎的若然迷茫的眼神解释:“你一只鞋跑掉了。”
某日再翻起这段陈年往事时,他看见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马车上,她飞奔入怀时强大的冲击力冲得他脑子里也一下子清醒。可惜他不觉得她是美若天仙楚楚可怜的仙女。胤禩只有一个想法:
郭络罗好像又吃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