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辰，你不是要看戏么？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步渊坐在戏台下看着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灵辰问道。
灵辰抬头看向步渊，半晌道：“殿下，咱们非要今日来么？今日陈姑娘和李姑娘都走了，而且今日是小桃嫁人的日子，咱们不去相送，不去成婚礼上看热闹，为什么要包下这个场子看戏？而且还是看鬼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既然不念着阿笙，走了也好，再说了这戏不是你要看的么。”步渊道。
“王爷，戏要开场了，讲的是有一年有个国朝代属清朝，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你稍待，马上名角就上场了。”老板谄媚地出来提醒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个悦耳且凄凉的女子唱腔响起。
我叫陆白，一百四十八岁，清末捉鬼李家最小的弟子。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尤其不喜欢这个姓氏。师父说我出生时，师娘得了一块上好的白玉，玉字阴沉，取个白字正好。
至于这个陆字，是当时的雇主，也就是赠师娘白玉的人家姓氏。听说当时师父跟师娘闹脾气，说话多说反意，二人在陆白和陆黑两个名字上争斗许久，感谢我的师娘，赢过了不讲理的师父，留下了陆白这个名字。
清末，捉鬼李家达到了生意辉煌的顶峰。不信的话，你可以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一句捉鬼李家，相信你会得到他们对李家最少两个时辰的奉承。
我的师父叫李鬼头，是捉鬼李家第十五代传人，捉鬼，赶尸，驱逐怨气，与人结缘，如此种种，师父做的得心应手。进入李家时，我才三岁，是个没根的，父母宗族皆不晓得，所以师父又成为了我半个父亲。
师兄弟一百七十个，除却留守李家的五十个，其余一百二十个师兄弟都外出捉鬼，我是留居李家的第五十一个，大约是因为年纪小，抑或是功夫不济，师父总让我留在家中，不许出门。每日里塞给我一本《玉玦诡事》逼我研习上面各种玉式捉鬼术，我学的很好，但从未付诸实践。
有一天，我好像是受到了上天的感召，脱离了师兄弟的看管，跑到李家外面，有那么一刻，我很想下山看一看，没想到一下山便碰到了诡事。
山下村子穷，岁岁要上贡给大人物许多貂皮，但听说这山里五年前便没了活着的貂，有人建议凑齐银两去富裕的城镇采购貂皮以求自保，却不料，人都到了吃观音土的地步，哪里还能挤的出半分的油水。
于是村长王老头便盯上了百年前死去的牛太爷的墓。我下山时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十分拥堵，师父说过我们李家向来有些未卜先知的能力，挖坟掘墓之事本就阴沉，稍有不济便会引发尸变，祸及百姓。而我却觉得不仅仅是引发尸变这么简单。
我以李家人的身份去劝导，希望村长王老头能够带领村民找到其他的解决办法。然而王老头却瞪了我一眼往地上狂吐口水道：“赋税猛于鬼，活人比死人更他妈的厉害，你个小丫头片子，谁不知道你是李家收养的那个无用的干女儿，师父的本事没学到，倒是生出了巴结富贵的念头！我偏要挖坟掘墓，敢挡我，就让村民打死你！”
我被绑了起来，绑在村长家的柴房里，三日三夜油米不进。第四天有个富贵公子模样的人偷偷为我送了些水喝，村长派来的人看管的不紧时，他会偷偷跟我说些牛老太爷坟墓里的故事。
听说跟着村长一起去挖坟掘墓的有七八个人，都是村里的壮劳力，听说能够利用此种方法摆脱上贡，他们欢喜的紧。但很快，他们说不出话来了。挖开坟墓之后，打开牛老太爷的棺材，那棺材里面却是一具完好的身体，牛老太爷穿着一身寿衣躺在棺材里，双手平放在肚子上，指甲竟然长了八九厘米长。
王老头自然是看不到有什么不妥的，有钱人家的墓大多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保存良好的情况还是有的。王老头的视线被牛老太爷口中的玉晗吸引了去，撸起袖子就抠了出来，尸体口中的牙生生被扽断了两颗。
除了牛老太爷口中的玉晗被拿走外，墓里大大小小的财宝被拿走了多半，至于拿不走的，都是被王老头等人不识货弄坏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托富贵公子转告王老头别的东西都可以拿，只有那个玉晗一定要还回去，否则会有大灾难。谁知王老头听了那公子的话，不但没有将玉晗放回去，竟然将那玉晗打磨成两个玉簪献给了上头的大人物，这下子可坏了，一个玉晗必将牵扯出许多的人命！
果然，一天之后，带头下墓的两个壮汉离奇死亡，连他们家人也没能幸免。王老头还是嘴硬：“都怪上头赋税重，人们都给饿死了，吃多了观音土哪能不死呢？！”
可是三天之后，王老头坐不住了。除了他之外，当时下墓的是七八号人全都绝了户，村里隐隐生出了许多鬼神之说，都说那王老头执意要挖坟掘墓，动了牛老太爷的怨气，尸煞冲天，这是要向他们复仇呢！而且王老头事后心虚曾经带了些人去看了牛老太爷的墓，发现里头的尸体早就不翼而飞！
王老头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来柴房看我，我那时多亏了富贵公子，没饿死没渴死，王老头见到我安然无恙时，更觉得奇怪。
但是顾不得太多，王老头被那些人的死吓得怕了，跪在我面前一把抓着我的衣角，不停叩头求救，“丫头，救救我吧，我不懂事没有听你的劝告，现在灾祸来了，我马上就要被害死了。我被害死了事小，可是家里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六岁幼儿，可不能让他们出事啊！”
我本想撒手不管，想这牛老太爷生前没做过恶事，有了尸煞，报了仇，怨念一消便也与旁人无碍。但师父曾经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王老头的家人无辜，若是我坐视不理，这些人也太可怜了些。
“你去准备些朱砂，黄纸，鸡血，糯米，还有黑狗血来找我，不然今夜你必死无疑。黑狗血围着王家墙角洒上一圈，切记不能中断，鸡血洒在墙头，切记不能中断。糯米一碗生，一碗熟，生了揣在兜里傍身，熟的让大家伙吃了驱驱邪。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再将朱砂黄纸拿来给我。”
那王老头颇为费劲地点了点头，千恩万谢间，眉头深深锁着。这穷乡僻壤里哪里来的那么多朱砂黄纸，连观音土都吃不上了，更不要说糯米。野鸡野狗倒是好找，可这糯米一条着实让王老头为难。可村子里发生了这种事，王老头为保命也得找齐这些玩意儿。
更何况，我知道王老头私藏了不少从牛老太爷墓里挖出来的好东西，胸前有地气，想必是装了什么宝贝。
不知怎么的，那个富贵公子跟着王老头一起回来，我亲眼见着他用朱砂在黄纸上画出了个类似于符咒的东西，但我才疏学浅，师父又不教我真正的捉鬼功夫，以至于他画的什么，我也根本看不懂。
我要那些朱砂黄纸，也只是用朱砂画在黄纸上多些镇邪的力量，至于制服牛老太爷这么一个尸煞十足的厉害角色，这些东西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桃叶火，浸了油水的桃叶引来的火，至刚至阳，绝对的灭尸气的一把好手。
正好，师父给我的手镯便是烧了桃叶的玄铁所做，烧红了手镯，套在尸煞手上，不，即便是粘在尸煞身上，也足以令其毙命。
当夜，我跟富贵公子在王老头家的天窗处看到尸煞从天而降，寿衣破烂，浑身烂透，一股子臭气，看来王老头是他最后一个仇家，都被镇压成这副德行，还是要来取王老头的性命。
我跟那富贵公子在王老头家里同这尸煞大战了几十个回合，大约是这富贵公子功力太深厚，尸煞很快便被消灭，王老头千恩万谢，却也不想留我，大约是想私吞了那些财物，我不以为然地出了王家门，王家嫂子一盆泔水泼在我身后，嘴里嘟嘟囔囔了几句丧门星，其余的我没听清，但心中十分寒凉，但也努努嘴就此作罢，这家阴气太盛，帮他们这一回，剩下的还有更多回，他们是坏人，而我，也帮不过来的。
富贵公子叫言亭，他送我回了李家，我们很快便成了一个人。师父捉鬼回来，看到我跟言亭谈情说爱，破天荒地将言亭赶出李家，将我封入漏夜阁中看管诡事之书，出乎意料的事，师父将我的魂魄勾离体外，落入离魂阵中，作为我破坏了门规的惩罚。永生永世以不死身守着漏夜阁，当我听到师父对我的惩罚时，我才想起，原来坏了门规是这样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言亭怎么样，我躺在漏夜阁冰凉的地板上，外面的风月与我无关，但我知道，言亭一定回来接我的，像我被困在王老头家那样。
一百三十年后，我出了漏夜阁，捉鬼李家全门皆灭，不知出自谁手。言亭或许已经化为了飞灰，因为被封入漏夜阁，我躲过了当年那场没头没尾的大仇杀。可我从此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漏夜阁，阴阳楼，此楼中，我为帝皇，擅入此楼者，前世今生皆卖于我，没错，碰到腌臜事，只要你出的起价钱，黑市上自会有人引荐你来阴阳楼，你是我的客人，我为你而生。
听说这里闹鬼，没错，我就是那只鬼。有一天，我终于碰上了杀害师父全家之人，我努力看向他，发现他却是言亭，心突然就死。
步渊看着台上那个满脸泪痕和哀怨的女子，那人面目突然和秦笙的脸相重合，他听完了这一场大戏，把每个字都记在心里，看着女子唱完就要退场，步渊大急之下，跑上高台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将女子带入怀中。
“你别离开我了好不好？”
……
“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