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沙不得反手抽出背后的那把双刃九环刀,横空一劈,便将这七八个暗器挥得四散而去。
此时,看热闹的也不再看热闹了。
因为这些暗器上都淬了毒,被壮汉这么一挥,且朝围观的人飞了过去。
众人立刻四散开来,没想到方才还挤得站不住脚的客栈里,居然能给他们俩腾出来这么大一块地方。
他们离着这两人远远的,谁都不想跟四无书生和他的暗器沾染半点关系。
两枚流火金钱镖分两个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各削掉了木桌的一角,牢牢地嵌在了墙壁上。
一颗乾坤如意珠擦着店小二手中的酒坛子而过,那小厮手底下一软,酒坛子便咣铛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一根寒月梅花针直直地朝林筠儿的方向射来,只是针尖直直地停在她面前一寸的位置,不再向前。
原来,这根梅花针早已被顾承风右手的双指夹住,碾成两截。
另一根寒月梅花针擦过他们夫妇,不偏不倚,冲着谢语霖的方向飞了过去。
顾承风刚想松开牵着林筠儿的左手,去挡下这枚毒针,手却被林筠儿按得更紧了些。
他顿时会意,她是想趁此机会试试这人的底。
谢语霖像是看都没看见这根朝他飞过来的寒月梅花针似的,只是转头,看向店小二的方向。
他看着那碎了一地的酒坛子,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叹道,“唉,这可是三十年的竹叶青啊,可惜,可惜……”
嗟叹美酒之余,那根寒月梅花针已飞到他的面前。
只是在触碰到他额前的一刹那,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林筠儿看得仔细,可越是仔细,就更加骇然。
她始终没有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居然会有东西可以凭空消失,这凌云山庄的人究竟练的是哪一路数的功夫?
而等她再看向沙不得的时候,却发现,沙不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来,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就见其面色铁青,两颗眼珠子似是要鼓出来了一般,好像直到他临死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死掉。
九环刀咣铛一声掉落在地,周围人皆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被四无书生迁怒到自己身上。
毕竟,有起床气的人,可是不讲道理的。
这些人,明明看到沙不得已经挥刀将发出的暗器全部击回,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看到他的尸体所浮现出的表情,分明像是被吓死的。
可是这个人,一个身形魁梧的九尺壮汉,酒色财气万般皆沾,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被一个文弱书生给活活吓死呢?
这一切,徐家兄弟都真真的看在眼里。
笑三分手中和背上投掷出来的暗器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而他真正的杀招,就在他的一低头与一抬头之间。
低头,流火金钱镖从手中飞出,在沙不得拔刀挥砍之时,一抬头,一根纤细的几乎透明的蚕丝自他口中吐出,风驰电掣般射入沙不得的口中,毒丝入口即化,洇喉而过。
四无书生,他杀人,只是因为这人惊扰了他的好梦。
笑三分走到沙不得身前,俯身拾起了那把跌落地上的九环刀,仔细端详了起来,嘴里却不时发出一阵啧啧声,“我当是什么宝贝玩意儿,原来也只不过是一把屠牛宰羊的破铜烂铁罢了,真是无趣。”
笑三分杀人前在笑,杀人时在笑,杀人后也还是在笑。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脸上都会挂着三分笑的。
让人觉得,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也不会收敛起这笑。
人们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是笑三分的脸上,此刻浮现出的却是一股玩味的轻蔑之笑,这种笑,让人看到绝不止想打他一拳而已。
他将刀重新扔回了地上,不再理睬。
“你很困?”徐大智在安静的氛围里突然发了声,他看得出来笑三分脸上的疲倦。
“是,我很困,被吵醒的人都是很困的。”
“那你此前一定很忙。”现在天刚黑,时辰还早,这么早就睡了的人一定是提前去做了别的事情。
“是,我的确是很忙的,一直都很忙。”笑三分一点都不否认。
“所以沙不得吵醒了你,你很生气,就杀了他?”
“我的确很生气,可我却不是因为生气才杀的他。”
“哦?那是因为什么?”
“我高兴。”笑三分的脸上始终挂着那不可玩味的笑意。
“这……在下就不懂了,那你现在到底是生气呢,还是高兴呢?”
笑三分转头看向了顾承风,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高兴。”
四无书生,生气时要杀人,高兴时也要杀人。
那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不杀人呢?
只怕是,要等他睡着的时候。
所以,几乎没什么人敢去吵他睡觉的。
此时吵醒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所以,沙不得已经是个死人了。
笑三分仍是脸上挂着三分笑,很礼貌的上前作揖,只不过这次,没有暗器飞出。
他只在有十足把握的时候才会主动出手,而眼前的这个人,让他不敢轻易出手,“久闻寒山赤髓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刀,不知小生可否有幸一借?”
顾承风的刀藏在一块烂布包里,烂布包背在他的肩上。
只是面前的这个人,他还懒得去取。
“我的刀,不是用来看的。”
“哈哈哈哈哈,顾兄说笑了。”笑三分笑了,笑得比之前更加灿烂明媚,说他是笑七分也不为过了,“不巧,小生也不是借来看的。”
“那你是借来杀人的?”旁边的徐大智开了口,他手中的混元锤已经开始握紧。
“哈哈哈哈哈,徐兄又说笑了,我杀人,可是从来不用刀的。”笑三分还在那里笑着,从七分快要变成了十分,看向顾承风,“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把杀人的东西放在身后的包裹里。”
在他笑意十分的时候,突然猛地伸出双手,只见他十指尖上各套着一个淬着墨绿色毒液的手甲剑,如利爪般尖锐,一手自顾承风面门划过,一手搭上他的肩想要将包裹撕扯下来。
他披散着的头发轻甩起来,却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赤练蛇,朝周围四散飞去。
徐大智也没有出手,他也想借此一探顾承风的深浅。
谢语霖更是不管不顾,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慢慢品着身前的小酒,好似这世间事本就与他无关似的。
林筠儿也没有出手,因为她知道,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顾承风不躲不避,正面迎了上去,他并没有去取身后的包裹,如他所言,实在是懒得打开。
招式有常而人却无常,他于万千变化之中,以不变应万变,只单单一记寸拳,冲破笑三分的手甲剑直直地砸在他的胸口。
这一力道,有如猛虎出笼,将笑三分推出去三丈之远。
笑三分一口浊血喷涌而出,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想不到,以他的内力却抵不住这人只出了三分力的一拳,他自以为的变幻无常,却被面前的人用如此简单粗鄙的招式轻松接下。
寒山的人,果然不止是虚名而已。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笑了。
一个人,在预知了自己即将死亡之后,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你说的没错。”顾承风将攥紧的手放回了身侧,“不是只有刀,才可以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