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皇上出手
三天过去了。皇上那没有任何消息。派人打听的结果是，丽皇贵妃的两个孩子生病了，皇上诸事无心，连皇太子也不召见了。皇上是在采取拖延战术，直到有新的办法。坤宁宫却没有被动等待，冯皇后采取一切手段，笼络一切可以笼络的人。
暖香坞里，丽皇贵妃正坐在妆台前理妆，镜子边，放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上面嵌着螺瑱，玳瑁。盒子里放着一套精美的首饰，一对耳钉，一条项链，在烛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绫儿在一旁梳着皇贵妃又黑又密的头发，叹道；“可惜了，要是再有个头花，戴在娘娘头上，那就完美了。”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什么头花？”原来是皇上来了。丽皇贵妃赶紧站起来，披着拖地的长发，跪迎皇上。皇上亲手搀扶，两人面对面站立。绫儿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出寝室。丽姬一言不发，站起身，又坐回到妆台前。过了一会，皇上也站了起来，坐到丽姬身后，一眼看到镜子边的首饰：
“这首饰哪里来的？”
丽姬边匀脸，边说：“是坤宁宫送来的。”
明皇帝一愣，丽姬察觉到了，回头问皇上：“坤宁宫怎么突然送东西给我？我跟她从不来往。怎么会突然想起我？”
皇上搂着她的腰，漫不经心地：“她不跟你来往是朕的意思。朕是怕她再欺负你。这么多年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就过去了。皇后这样，也是表示她的心意，你只管收下就是。”
“我可没觉得她是善意。”丽姬说着，依偎在皇上怀里，“皇上，你想过没有，哪天我和五个孩子落在皇后手里，会怎样？”
“依你说，没有宫规和王法了？”
丽姬猛地坐起来，“皇上，你也觉得皇后不会放过我了？”说着，泪水扑簌簌落下。皇上赶紧将她抱入怀中，“宝贝儿，你怎么胡思乱想？皇后送首饰给你，就是表示善意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她也没办法报复你。朕在一天，她绝不敢。朕不在，皇太子会保护你们母子的。”
丽姬停止了哭泣，“陛下，皇太子真的会保护我们吗？”
“当然了。朕立朗为皇太子，就是为了保护你们的。皇太子绝不会让人害你的。”
丽姬毕竟年轻，又在皇上严密的保护之下，对宫廷生活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皇上几句话就安抚好了她。
“好了，皇后既然送来了，就带上试试。”
丽姬笑了：“这金刚钻果然与众不同。”熠熠生辉的钻石，衬得怀中的美人星目盈盈，顾盼生辉。皇上痴迷地吻着，从额头，到眼睛，到鼻翼，到红唇，到秀颈，一直向下。心里却在想：“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了。丽妃这个不谙世事的娇娃都感觉到了皇后的意图。皇后弄巧成拙，本是要拉拢，反倒唤醒了丽姬的防范意识。唉，当初立后之事不慎重，惹来如此后患······”明皇帝不是个优柔寡断之君，也从不知后悔，唯独在他这两位皇后身上，尝到了悔恨的滋味。丽姬只顾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她又将那串项链摘下，托在掌中细细赏玩。她对金刚钻的兴趣远大于皇上。
“皇上，”丽妃扭动着腰身，“坤宁宫来人还说了一句‘知道娘娘喜欢珠宝’，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珠宝？”
“你喜欢珠宝，天下人尽知，何况宫中。”皇上将妆台上一瓶玫瑰精油倒了一滴在手掌中，给丽姬慢慢地按摩着，让精油一点点渗进皮肤中。
“那以前怎么没人送过？坤宁宫也是第一次。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吗？”丽姬仰身倒在皇上的怀里问道
“宝贝儿，人家送你首饰，是让你高兴的。你这样疑窦丛生，让人知道，反说你小器，没见过世面。”脑海里浮现出司礼监交给他的一份名单，上面记着皇后和冯相送给各个显要人物的礼物。“手终于伸到朕的身边了。”皇上想着，待按摩结束，将那串项链拿过来来，
“喜欢吗？”
梅姬点头，皇上仔细端详着，“这样吧，朕让人用银丝和金刚钻给你做个抹胸，怎么样？”
“真的吗？”丽姬一下子扑到皇上怀里。
皇上费力地将那个项链拿出来：“快带上，不要压坏了。”
丽姬咯咯地笑着。皇上紧紧搂住美人，
“皇上，要不要看看？”
明皇帝也不着急，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夺嫡派蠢蠢欲动，四处冒头，正好借长公主的事打压他们的气焰，让他们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分量。这几天正可以躲进丽正宫，一方面排兵布阵，一方面也好好享受一下美人儿。他想着心事，手就放松了。丽姬重新对镜梳妆，她将厚厚的头发扎起，挽了个西施髻，刚放下手，皇帝的手臂就从后面环上来，
小腹还没按摩呢。”
丽姬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像用完了。”感觉皇上的一只手离开她的腹部，接着，听到妆台上瓶瓶罐罐的声响
皇上放开她，拿起台上的玻璃瓶，香膏果然用完了。
“绫儿也不用心当差了。”明皇帝说着，刚要叫人，被丽姬拦下，
“皇上，明天再用吧。我想起来了，当年皇上还赐给我一幅手镯和脚镯，都镶着金刚钻。我带给皇上看。”说着，刚要叫绫儿，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被皇上弄成半个雕像了。她的一纤一毫，每寸肌肤，明皇帝都再清楚不过。但每次，他都像第一次看见，每次都像他第一次看见她，那时，她还是个未发育的女孩子，他一眼看去，就惊为天人。他很得意他发现女人的眼光。但美人是需要发掘和培养的，女人如花，男人的精血则是滋养这鲜花的养料。是他亲手造就了这个美艳绝伦，吸人骨髓的狐狸精。她是他的女人，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他有时真的很想和别人分享她，如齐后主之于冯小怜。又如西域的一个国王，让侍卫看到皇后的裸体以炫耀。他很能理解他们的心理。难怪皇后恨她。她担心的不错。他死后，如果皇后得势，肯定会将她碎尸万段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既然是我身上长出的女人，就应该随时随地跟着我，一旦我百年，她就应该相从于地下。他心里笑笑，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向来不信阴间地狱之类的鬼话。就算她相从于地下，他也享受不了她的美色了。还不如现在及时享乐。嘉慧皇后就是这样，她就不懂及时享乐，认死理，总是纠缠他和其他女人的事。“小慧，你怎么就不懂我呢！不管怎样，不管我有多少女人，我爱的都是你一个人。”明皇帝思绪万千，眼前的美人竟然让他想起去世多年的爱妻。生不同衿死同穴。“小慧，朕必与你生同衿，死同穴。”
心里想着爱妻，明皇帝将梅姬拉了过来，坐在腿上，拍拍她的脸蛋，
“你知道你长得像谁吗？”梅姬摇头。
“像皇后。也不太像。你比她漂亮，因为你听话。她太不听话了。”
明皇帝喃喃地说着，脸上是梦幻的表情。梅姬淡然地转过身，依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着那挂项链。看着膝上的梅姬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毫不在意自己的心情，“还是那么冷。
“内阁竟然隐匿军情不报。不过，这也是首辅的职权，可以自行处理。”
他感慨：“欲望啊，没有欲望就没有人生。坤宁宫，皇后被权力欲所吞噬，不计后果，一意孤行。朕的苦心反而激发了他们的野心。”
“你们要的朕会给你们的，但不能过分。皇后是过分的。朕不是尽力保全她和她的家族吗？丽姬也是过分的。难道朕给与你的不是天下最好的吗？青春少年肯像朕这样照顾你，伺候你吗？你为什么那么吝啬你的爱？”他猛地起身，直逼近丽姬的脸：
“朕知道你什么都不在乎，对吗？”丽姬楞住了，
“你不在乎朕，不在乎孩子。”
“陛下，我不明白？”丽姬懵了，瞬间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如果朕将你贬为奴婢，不许你再见皇子、公主，你会怎样？”
“陛下要废掉我？”丽姬坐了起来。
“你在乎吗？”皇上问。丽姬不知所措，回答不出。平时那种慵懒的样子一扫而光。
“看来你也不是毫不在乎的。”皇上一笑，揽过丽姬。“可有人是真不在乎。有人又太在乎了。”皇上喃喃自语。
“必须采取措施了。这次一定要严厉。冯相，中宫，长公主都要采取措施。”
他心里盘算着，
“弹劾前敌战报隐匿之事已经安排好人了。足以打冯相一个措手不及。中宫向来作威作福，树敌过多，不管什么借口处罚，也不会让人同情，敬事房办事，向来利落。肯定会非常顺利。至于长公主······”他沉吟了一下，怀里的娇娃就是长公主所赠，“不过也没关系，对于长公主，主要是让她明白她不是太上皇，不能随心所欲。处理了冯党，就是打击了长公主。”
明皇帝就这样，身在闺中，心里计划着朝中政局。
又五天过去了，皇上仍没离开过丽正宫。不仅如此，皇上连寝殿都没离开过，这五天里，能见到皇上的只有丽皇贵妃，可丽皇贵妃也不出门，只有贴身伺候的人才能在廊下，里面要么寂然无声，要么传出歌声，曲声，间或传出丽姬银铃般的笑声。所有的人都很无奈，包括竑。
竑已收到王谦逊和长公主会面的详细情报，知道了他们的图谋。接着，长公主又去坤宁宫参加赏梅宴。两人私下的密谈内容的情报，也放到了竑的书桌上。竑派人将这些情报装作不经意地散布到丽正宫。他不知这次皇上能否会回绝长公主，但他希望皇上有所准备。皇上见了长公主，竑感到有一丝不妙，但紧接着，皇上躲进丽正宫不出来，这明显是拖延。皇上下一步会怎样？没人知道。
“让丽正宫的人打听一下？”竑问道。
去疾摇头，“丽正宫不办大事。大事还要到乾清宫。只是司礼监只听命皇上，其他人一概不认。试试吧”去疾长出一口气。
然而，没等他们有所行动，皇上已经采取措施了。皇上时隔两个月，又一次举行朝会。发下两封前线送来的战报。辽东方面，松山一战，损兵折将，丢失两城，“一败于大岭，二败于双城。靡费军饷，劳师无功，谁之罪？”皇上当庭斥责，叫内阁严查严办。内阁很快交出处理方案：“松山之战，决策于一年前。冯相力主进兵，反对议和。又于战争期间，指挥不当，鼠首两端，贻误战机。应交部议处。”奏章上报，皇上还未拿出意见，后宫又出事了。因为冬至日祭祀的物品准备不全，五供分量不足，祚肉不新鲜，酒味发酸，坤宁宫受到皇帝的严厉谴责，特派儆事房太监至坤宁宫面宣口喻，停皇后中宫荐表，罚俸一年。这种处罚离废后只一步之遥了。接着，内阁又奉喻遣送冯至庸回籍，收回历年皇上手喻并赏赐的金章和银章。朝局急转直下，弄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然而，皇上还嫌震动不够，又下旨赐婚，将长公主之女赐婚皇后之子，也就是皇十二子。同时，停止长公主随意进宫的特权。
又一番雷霆手段。几个年轻人跟不上了。
“陛下这是要保持一个新的平衡。”去疾思索着。
“不错，是这样的。”竑赞同，“可皇上一直在丽正宫，他是怎么办的这些事？找什么人办的？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情报网还是有疏漏。注意力都集中在坤宁宫和相府。没想过关注皇上这边。他们一直以为皇上是站在他们一边的，不过，从这件事看，皇上有自己的打算。
“阿摩，你怎么不说话？”竑想听听弟弟的想法。
“我更在意朗和灵灵。如果父皇要打压冯党，为什么非要给灵灵赐婚呢？”
“可能是给长公主一个面子，毕竟她请求皇上几次了。不过，皇上贬斥冯党，又给了长公主重重一击。”去疾分析道。
“确实如此。长公主这回大大失算了。不过父皇为什么事先不提醒一下长公主呢，让她不要趟这趟混水？”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概怕惊动冯党。再者，长公主在朝中呼风唤雨几十年，该杀一杀她的威风了。同时又答应了长公主赐婚的请求，两家仍是联姻。谁也说不出话来。帝王之术啊。”去疾赞叹着。
竑没说话。过了好一阵，他才说道：
“父皇轻易就收拾了长公主。可当年，长公主那样飞扬跋扈，刁难母后，皇上却不闻不问，作壁上观。”竑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父皇一生，阅人无数。可能在他眼里，母后和长公主那些事不算什么，朗和灵灵这点事也算不了什么。”
“大哥你不也这样想吗？那点男女之情跟江山社稷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就是现在，你何曾想过朗，你不觉得，”阿摩气的不想说了
竑不吭声，他不想引火烧身。阿摩对他阻挠朗和灵灵的事很有意见，从不掩饰对哥哥的不满。去疾见气氛有点紧张，赶紧打圆场：“长公主应该问过灵郡主。”
“她是横行霸道惯了，受不了被拒婚的气。灵灵怎么想无所谓，她肯定要这样做。只是皇上赐婚，万难更改了。”阿摩叹了口气。
竑硬着头皮说道：“阿摩，你常去看看朗，开导开导他。”
“我去过两次了，都被挡了回来。万公公急得满嘴是泡。”
竑不再提了，怕被弟弟怼回来。三人沉默地坐着，桌上的茶换了一遍又一遍，没人动。各人想各人的心事。最后，竑开口了：
“去疾，我们下步该如何走？”
“吸取敌人教训，绝不轻举妄动。绝不违背皇上的旨意。我想冯相还会回来的，皇上还离不开他。皇后也会没事的。只是更边缘了。”
“我们需要一个首辅，你们说呢？”
去疾点头：“殿下可有人选？”
竑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个“汪”。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