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时老仆就站在门外,撑着一把旧伞,半躬着腰等着主子。
张另寅接过伞:“李叔,这些事用不着你做。你年纪大了,这雨天腿脚又不便,若是摔着了,李妈妈可得急死。”
老仆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老爷可别取笑老奴,离家前夫人吩咐老奴,务必照顾好老爷的衣食起居。老爷放心,别看老奴年纪大,身板可硬朗呢!”
主仆二人边说着话,边走向偏厅。
偏厅并无他人,只有张另寅的随从、也是老仆的儿子李墨山。
张另寅在桌边坐下,低头一瞧,褐色柳木桌面上摆着一碗面、一盘丝菜、一叠糕点。
“咦?今儿个什么日子?这饭菜谁做的?”
张另寅面露惊讶问道。
老仆眯着眼笑起来:“老爷忘了?前些天您不是嘱咐我,有个周家的小女娃会带人来?这就是那小女娃和她婶子做的。”
他这么一说,张另寅顿时想起周媛那张可爱的脸,神色一松。
“这臊子面看着确实不错,不知味道如何。”
说罢,张另寅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细长的面条雪白劲道;配菜软硬皆有,口感多样;肉臊的大小、肥瘦恰到好处;面汤酸辣咸香,让人十指大动。
盘子里的菜是以豆芽、鸡丝、金针菇、黄瓜丝等多种材料炒成。不同的材料,切成同等的细丝,光这分刀工,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更别提那红艳艳的红油,香辣无比,简直就是他的知音人啊!
张另寅如同暴风席卷般吸光了所有面条,就连面汤都不放过。
“痛快!真痛快!这还真是正宗的岐山臊子面,哈哈哈!那小丫头倒是没夸大。”
张另寅大笑起来,心情那个愉快啊!
他是北方人,祖籍山西,从小就是吃面食长大,后来去了白鹿书院修学,吃惯了北方的各种面食。自从到了慈溪,张另寅对于吃食,就没再满足过。
诚然,县里、州府都有酒楼饭肆,但同样的面食,南方的厨子做出来的味儿就是不对。
更别说,他好食酸辣,而南方菜多清淡甜腻。
如今总算是一偿所愿了!
“这糕点倒也颇为精致。”
张另寅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倏地,他表情一变。
疑惑,回忆,不解,接二连三的变化,让一旁的老仆父子俩心生担忧。
“老爷?是不是这糕点有问题?”
老仆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另寅摆摆手,摇了摇头,又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
“这味道……哎……真是没想到啊!居然会在这里,再次尝到这个味道……说起来,都过了十多年了……”
张另寅低头自语,眼眸缓缓眯起,露出思索和回忆之色。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回过神来,衣袖一甩,眨眼间变回了那个冷峻严厉的县令大人。
“去叫那做饭的妇人前来,我有话问她。”
很快,周媛和纪婶来到偏厅。
张另寅一脸严肃的端坐在上,目光落在纪婶身上。
“民妇纪林氏拜见大人。”
纪婶恭恭敬敬地跪倒行礼,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脸埋在双手之间,不敢露出分毫。
周媛忙跟着她行礼,跪在她身后,周媛明显感觉到纪婶难以抑制地发抖。
纪婶对于县令大人的畏惧,让周媛意识到了不对劲。
“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
张另寅神情未动,淡淡道。
纪婶这才敢起身。可就算如此,她依然低垂着头,双手交握于身前,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
周媛只觉得挫败不已,内心又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把纪婶带到这儿来,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就在这时,张另寅指着桌上剩下的一块糕点,开口问道。
“这奶酥是你做的?味道不错,你是跟谁学的?”
听到县令问的是吃食,纪婶明显松了口气,回答道:“回大人的话,这奶酥是民妇跟一位老嬷嬷学的。”
“那老嬷嬷是不是姓桂?”
“大人您如何知道?”纪婶诧异地抬起头。
这是纪婶进屋后第一次抬头,总算让张另寅看清了她的容貌。
纪婶的样貌不算出众,鸭蛋脸,中规中矩的五官,个头也不高,乍一眼看过去很难记住她的长相。
张另寅盯着她半晌,眼底闪过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