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旧虚上,云涌风骤。在被共工撞到前,它本是连接凡间和仙界的通道。此时,勾陈大帝居中,身后金芒耀眼使人无法直视;在他两旁各有一名垂手而立的道侍。
他看着如缠蛇盘绕在自己左手的紫电仙兵平静的道“用平叛欲界妖物的首功换这次重返凡间,自断仙根,留下神识肉身,要想再证大道千难万难,你可知?”
“知道。”一名中年模样男子衣着素朴,紫衣束发站在下方答道。
勾陈大帝屈指一弹,一粒光电没入男子眉心。“下凡后,有关天宫任何事,不可言说一字,不然即使灰飞烟灭;这次为你重启周山大阵复返凡间仍要再受九天雷劫,望你如愿,去吧。”
紫衣男子拱手前伸,竟不躬身,只是略略低头道“勾陈大帝,请稍等半刻。”男子望向东方初现朝霞处,神色复杂的轻拍了一下腰间如哀鸣般颤抖的仙剑,轻声道“如有随我大道者,可与之同行。”说罢伸手向霞光处奋力一掷,仙剑如那流行般划出耀眼红线,消失不见。
紫衣男子向着勾陈大帝又是拱手一礼,潇洒转身走向大阵。多少年了,随着他一步步向前,心中激动竟无法抑制颤抖的双手。“做神仙,有什么好。呵~”
随着男子消失不见,其中一位道侍闷闷道“师傅,这人好歹飞升也有千年了,竟然连个规矩都学不会!”
勾陈大帝身旁另一人道“孤傲之人在这天界又何止他一个,不过要么独居仙岛,要么寻一处僻静小洞天,似他这般选择,这千万年倒是独一份”
勾陈大帝转身向天外飞去留下一句道“那个连自己座下畜生都管不好家伙,你俩带他去雷部受罚,另外再收他五百年道行。”
“是~”二人身影也随后消散。
不周山重返寂静。
.......
宋亭林今天刻意早起了半个时辰,正月十五刚过,他想着西头巷那边的炸油饼铺子应该出摊了。
今年的压岁钱好说歹说从娘手里留下了十枚铜钱,昨天晚上就从褥子下摸出两枚放在布包里想着明天早上去解解馋。
头出门前总是免不了爹娘的那几句嘱托“亭林出门注意安全,到了学堂认真听先生讲课”。“知道了~~”拉着尾音,人早就在大枣巷了。
顺着大枣巷向南没多远就到了和西头巷的叉口,学堂就在东北角,学堂对面就是油饼铺子摊位。“恩~是这个味道,田大叔我要两个油饼”亭林咽下口水紧接着又赶紧补道“田大叔过年好”。“过年好啊小亭林,拿好喽别烫着”。混着葱香味又酥又脆,他一张嘴,油饼还没送进去,口水倒先拉着丝的滴到了地上,亭林心里想着“还好茶叶店老板的小肆丫头没看见”。
抱合县在赵国也是个人口将近两千户的中县,侧畔普宁湖,还算是鱼米之乡;离着北边和商国相邻的边疆还远些,无论贫贱每家的这日子倒还都过得去。
亭林一手拿着吃食一手抱着包低头快步进了学堂,先是见了先生恭敬的行礼问好,到了自己的位置放下东西才不紧不慢的环顾四周,今天同窗来的都早,各个都换上了或棉或麻的新衣。
与平日里较为相熟的两个好友用下巴打过招呼,把剩下的油饼囫囵的塞进嘴里,忙正襟做好,等先生先说话。其实无非就是些勉励进学的老生常谈,宋亭林虽然课业一般,但在学业上倒也是下了功夫的。没办法世间事不光是一句勤能补拙就可以概括的了得。
县城南边的官道上,一行人正朝着抱合县不紧不慢的行来。赶车的车夫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形颇为扎实,眉眼透着一股英武气。他侧着身对后面车厢里的人说道“少爷,再有二十里咱们就到地了”“啊呜~”车里的少年打着哈欠有些有气无力的回道“知道了陈叔,你们呀快能回家喽,我这背井离乡的日子才刚走完第一步”。初春的早上官道两旁的花草还带着露水,雾气也不大,把不远处的山水衬的格外迷人,一车两骑向南而行。
从学堂沿着西头巷往东百十步不到,再往南一拐就到了下关巷,柴玉家就在这下关巷。宋亭林、柴玉、段余思三人放学后特意绕过来把装着课业的布包扔到柴家,上了西街颠颠的出了西城门。赶着这春暖花开,捞鱼掏鸟自不必说。
“哎~半天了才捉住这两个螃蟹三只虾,你俩继续,我去边上晒晒太阳。”宋亭林说完放下裤腿,在岸边石头边一靠,好不惬意。
“亭林,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了。”柴玉在三人当中年纪稍大点,个子也最高。一旁的“竹竿”段余思说道“别管他了,咱俩抓条大鱼就不信这小子不眼馋!”
其实宋亭林原本打算去县城东边城隍前街李汤“李老头”的画摊那去看他作画。这李汤善画湖景;人在水上住,舟从窗下行;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反正这题材是变着花样的来。因为确实有些笔力,人称“李东湖”。
折了段柳枝,宋亭林就在这河边细沙上勾勾画画,年前他其实是提了一条不轻的腊肉登门去“东湖先生”家拜过师的,结果头没磕成,肉倒是留下了。“你小子出去把门给我带上,这两年没事就往我这跑,偷得那点本事怎么也值这一块肉了”。之后在亭林心里这东湖先生的称谓就换成了“李老头”。
鸟啊鱼啊的几笔就在这河滩上勾勒出来,倒也颇有几分灵气。宋亭林见身前画满,抬起左脚左右来回一抹,以树枝代笔仿了李老头一幅“湖堤春色图”,当然线条要简单的多。
落日的余晖把泛着水波和小河映成了金色,赶在天黑前亭林爹还没回来时,亭林及时的迈进了家里的门槛。
亭林爹名叫宋高驰,是这抱合县县尉手下颇为得力的捕头。八年前,赵国和商国在利冶河有过一场激战;宋高驰立下颇大的战功但也因此身受重伤,从军中退了下来,伤好后就回了抱合县做了一名捕头,那一年亭林五岁。
今年的正月十六已经到了八九第三天了,都说七九八九沿河看柳,这赵国本就在温暖的南方,可这一早一晚,天还是比较凉的。亭林娘知道自己这孩子放学总爱往这河边跑,难免湿了衣衫,特意又在屋里生了炭火。酉时,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开始吃晚饭。
一道银鱼炒鸡蛋,一道油焖茭白;还有一锅加了豆腐的鲫鱼汤,临出锅散上一撮枸杞和葱花。吃的这对爷俩再添第二碗饭前愣是没说上一句话。
亭林娘在旁边笑着劝道“慢点吃,一大一小都没个正形。”
这宋高驰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笑着一抹嘴说道“臭小子,没听你娘发话了吗?注意点,这么些年书都白读了?”
一家人这才打开话匣子。话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围着孩子说,亭林娘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家里由宋高驰置办的两进院子足够儿子以后娶媳妇住的了。县城外军功得来的十几亩水田也够一家子吃饱饭,过几年孩子再考个秀才,免了杂役赋税,以亭林这不造不闹的性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是够的。
家里有亭林娘操持,宋高驰其实倒也懒得想那许多,他本也是不羁之人。突然岔开话题对亭林说道“儿子,知道爹这军功是这么得来的吗?”
“那自是爹您奋勇杀敌,事事争先拼出来的”亭林不耐道。
“臭小子,少给老子来这种表情;奋勇杀敌自是不假,但是今天爹跟你们娘俩说点从来没说过的。”这次不光宋亭林,连亭林娘也竖起了耳朵。
“其实爹这点军功啊,有一半还是因为当年在战阵上救下了一名咱们赵国的随军仙师,我这伤也是那次伤的最重,才从军队退了下来。”
看着娘俩听得认真,宋高驰故意拿起筷子又夹了几口菜才又说道“说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飞来飞去神仙啊,想来还是我宋高驰不是一般人,只可惜走的是当兵的路子,要是当时去山上修行,说不定现在也能踩着飞剑带你们娘俩去着天上飞一圈了。”
亭林娘嗤笑道“净说这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这山上神仙不都讲究个因果循环吗?老子可是救了他一命啊,我寻思怎么着他也要把这善果还了吧,到时候啊我什么也不要,让咱们亭林也拜在他的山门里跟着做神仙就行。”
“爹,这么说来怕是快有十年了吧,看来那个仙人应该是忘了。”
“是啊,可能真的是忘了···”宋高驰暗道可惜,忽又板起练对儿子说道“吃饱了读书去,考不上秀才爹就把你扔到你窦叔叔营里,让他好好锤炼锤炼你~”
别说,宋高驰这招确实管用,宋亭林一溜小跑回房攻读去了。
抱合县的晚上很是安静,偶尔一两声犬吠并没有扰了人们的清梦,就连时远时近的打更声也如同摇篮曲一般让人心安。
这天夜里,小亭林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满天的星星出神道“天上飞的神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