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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金玉奴错嫁薄情郎

宋朝绍兴年间,一日黄昏时候,都城临安下起了雪。金松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天上纷纷落下的雪花,叹了一口气,想,今天夜里,又不知会冻死多少要饭的了。

金松这么想是因为他就是个要饭的花子头儿。临安城虽是都城,要饭的却也不少,人多了就要有个头儿,因此这要饭的也有个头儿,称作“团头”。又因为要饭的出去乞讨手中多拿一根棍子,一来走不动时有个支撑,二来有人放出狗时有个抵挡,因此这根打狗棍成了要饭的身份,所以团头也以一根棍子作为一件证物,并世代相传,团头为此也称作“杆头”,第二管事的称作“二杆”。虽说是花子头儿,因管着众多乞丐,收入不少,因此金松也算是殷实之家,住着一座青堂瓦舍的院落,若不说明,只道是个小财主。

金松正在叹气,想今晚如何安置那些怕挺不过去的老小,二杆郝中衡来了。

金松对郝中衡说:“今晚天气寒冷,那些老弱怎么安排?”

郝中衡说:“我已安排下去了,架了锅,熬些热粥,又找了些衣被,想也能熬过去了。”

金松点点头,说:“这就好了。”

郝中衡说:“大哥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小弟就到下面去看看了。”

金松说:“还是烦劳老弟下去转转,少让人冻死,饿死。”

郝中衡点头答应,起身走了。

这二杆郝中衡原来家里也十分殷实,因与别人争一块田产,一场官司把家产耗尽了,又一场大水,把家里更冲了个一干二净,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活了命的郝中衡那时只有十六岁,原是个少爷公子,没了家里依靠,保命也不会,就混到了花子堆里,要起了饭。因他读过书,又天资聪明,在花子堆里鹤立鸡群。又因整日乞讨,看尽了世态炎凉,也学会了百般无赖,因此主意颇多,渐渐成了个头目。郝中衡本不想以乞讨终生,无奈已入此道中,再寻它路谈何容易,后又升作二杆,不再乞讨,管些事物,帐目,也就安下心来。这临安城中,要饭的少时有几百人,多时有上千人,若有灾荒,能到万人,管起来也颇费些心思。平日乞丐们讨来银钱,要上交给杆头,待天气不好不能出去讨要,或有灾有病时,杆头就拿出银钱救济,保得大家无事,众多乞丐俨然是一大家族。

郝中衡对金松十分敬重,这是因为他亲身经历的一件事,使他真心敬重这位大哥。

那时郝中衡已是二杆,里里外外的事都是他在忙,也将这众多乞丐管得是景景有条,逐渐地心里也对金松起了蔑视之意,觉得金松不过是凭他的资历占着这个位置罢了。

一年大灾,临安城的流民一下增加了许多,要饭的也一下有了万人之多,流民袭扰成了大事。临安城官府应付袭扰,疲于奔命,便想将流民驱赶出城,以绝忧患,于是派出了官兵,先将最大的一个乞丐住处围了起来,准备驱赶。不料这些乞丐都是些无路可走的人,出城定是死路一条,于是纷纷拿起棍棒家伙,准备拼命。临安府见事不妙,急召杆头约束自己的人,郝中衡先到了乞丐被围的地方。本想以平日自己的威望,稍加管束即可,不想那时已是群情激愤,难以抑制,郝中衡一下没了主意。危急时刻金松赶来,站在高处振臂一呼,人群竟然静了下来。金松让众乞丐不要焦燥,由他和官府去说,让官府撤了兵,若官府不撤兵,他带头杀了这些官兵,于是众乞丐不再喧闹,等候金松去和官府谈判。金松和官府说,官府撤兵,他担保乞丐不会闹事,若官府不撤兵,他放乞丐与官府厮杀,官府此时正骑虎难下,见有退路,便撤了兵,乞丐见官府果然撤了兵,也就散了,自此官府有事,便叫金松去管,倒也落得清静。乞丐见金松能说动官府,也更对他信服。经过这件事,郝中衡对金松也钦佩有加,知金松有过人之力,虽出谋划策或不及自己,但叱咤风云却远强于已,于是甘心做自己的二杆,两人也更加亲近。

金松丧妻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金玉奴。金松对玉奴万分疼爱,因此妻子去世后也没有再娶,一个人把玉奴拉扯大了。玉奴年已十八,长得十分美貌,又从小读书识字,俨然大户人家小姐。玉奴本该已经出嫁,却因自家的出身,耽搁下来。找一个家世相同的人家,自然心有不甘,找一个好人家,人家却又嫌弃她这叫花子出身,因此高不成,低不就,拖延下来。金松虽也着急,但也不想委屈了女儿。金松心里暗想的却是招赘一个上门女婿,这样自己也就有了依靠,百年之后也有人养老送终,只是这样婚事就更难成了,因此也没敢和女儿说。

玉奴将晚饭准备好了,看看天冷,便想给爹爹烫上一壶酒,暖暖身子,于是穿上衣服,拿了酒瓶,出门打酒。金松看天下着雪,让玉奴不要去了,玉奴却说下雪好玩,起身走了。

玉奴走过院子里的青砖小路,到了门口,拉开门闩,将门打开,门打开时却吓了一跳,只见依着大门一个人倒在那里,身上已是一层雪花。玉奴急忙回去叫来金松,两人抬着这人进了屋里,用手一试,气息尚存。金松对此种情景早已见怪不怪,忙叫玉奴将熬好的红豆粥盛些汤汁来,给这人灌了下去,一碗热汤汁下肚,这人缓了过来,看着两旁的金松和玉奴,知道自己被救了,不觉两行热泪流了下来。热泪在肮脏的脸上一流,成了个小花脸,玉奴想笑,却被金松瞪了一眼,吓得不敢笑了。金松见这人缓了过来,知道他是天气寒冷,肚子里没有食,因冻饿倒在了这里,于是又让玉奴盛了碗不稀不稠的红豆粥,叫这人喝了下去。这碗粥喝下去后,这人身上暖和了,也有了气力,金松让玉奴倒了些热水,叫这人洗了脸,又给换了一身外面的衣服。这人洗了脸,换了衣服,玉奴吃惊地发现,这人竟然眉青目秀,象是个读书人,爱怜之意油然而生,不觉愣愣地直盯着这人看,直至被金松吆喝了一声,才猛然醒悟过来,羞红了脸。金松将女儿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心中不觉也有了想法,让玉奴给安排好,叫这人在东屋睡了。

转天早晨起来,吃了早饭,金松见这人精力已恢复,就问起了这人的身世。这人说他叫莫稽,二十二岁,是个秀才,父母早亡,独身一人,昨天家中断炊无粮,去亲戚家去借,却被亲戚奚落了一顿,回来途中又冷又饿,不想昏倒在了这里,幸亏金松他们搭救。金松心中暗想,这人情形却正合自己的意,若将他招赘进来,做个上门女婿,十分合适,况且看玉奴也有意,再者莫稽家境贫寒,却正好不至推托,便心中暗定了下来。

金松对莫稽说:“你身体虚弱,就在我家休养几天,再作计议。”

莫稽听后,忙不迭地称谢,金松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一恍过了十天,金松不说让莫稽走,莫稽自己也不提要走,休养了这么多天,莫稽的气色也缓了过来,也是个俊俏书生,金松看着玉奴整天忙前忙后,精神欢畅,知道她也心中愿意,想此事是皆大欢喜,不觉十分高兴。

这一天郝中衡过来,见到莫稽,问了一下,金松见郝中衡若有所思,知道以他的聪明,八成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就想也该跟郝中衡说了,于是他将莫稽和玉奴支开,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和郝中衡讲了。

郝中衡说:“我已看出这情景,只是这是你家里事,我不便多说。”

金松有些意外,因他和郝中衡情同兄弟,向来无话不说,自己家里的事郝中衡也不避讳,今天怎么推托起来。看了看郝中衡,他明白了,郝中衡想是与自己想法不同,所以不愿说。想郝中衡看事谋划,都胜自己一筹,他若心存疑虑,此事必有不妥之处,想到这,心中不觉有了一丝凉意。

金松说:“自家兄弟,不妨全都说出来,事情毕竟还什么都没做。”

郝中衡想了想,说:“若照眼前来说,这是个极好的事,可说是三全其美,莫稽有了衣食温饱,又得佳人,应当是求之不得,玉奴得如意郎君,近身书香,也算是郎才女貌,你女儿未失,又有了半子,更是忧虑全无,可以頣养天年,此事好象没什么不妥了。”

金松听郝中衡说“好象”没什么不妥了,知道他还有话,就让他接着说下去。

郝中衡说:“那我就直说,不知你们今后如何打算?”

金松说:“退一步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莫稽可替我管管帐,替你分分神,进一步说,可让莫稽接着读书,考取个功名,这样我和玉奴也都跟着光宗耀祖,岂不是好。”

郝中衡摇了摇头,说:“以玉奴的心气,她定然不肯让莫稽再管我们团里的事,她心中早想跳出这个圈子了,你我都这把年纪,已不在意这事,可玉奴她心高气盛,怎么能会不让莫稽奋发向上,她一定会让莫稽刻苦读书,去考取功名的。”

金松说:“这也在情理之中,难道有什么不好么?”

郝中衡叹了一口气,说:“若莫稽如你退一步之说来做,这事没什么不可以,你们一家会相安无事,只是玉奴和莫稽都有叫花子这终身之憾,若莫稽照你说的进一步来做,则后果难料。”

金松不明白,说:“怎么后果难料,是什么后果?”

郝中衡说:“当然不是什么好后果。”

金松说:“为什么?”

郝中衡说:“若莫稽如玉奴所盼,刻苦攻读,金榜提名,那莫稽自然就不是等闲之辈,更不是你我等人,那时他定羞于有玉奴这样出身的妻子,更羞于有你这样的老丈人。”

金松说:“你是说,他要有个一官半职,就一定会变了心。”

郝中衡说:“不是他想要变了心,而是到时他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明里暗里,都会以此来说道,轻则同僚避讳,脸面无光,重则遭人嫌弃,断送仕途,那时莫稽会怎么想,玉奴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想?”

金松听郝中衡这么说,不觉心头一沉。

郝中衡又说:“莫稽的心是怎么想的,不可得知,纵使他本来没有什么想法,但面对众口一词的说道,他难道能一无所动?如果是因玉奴阻断了他的荣华富贵,他难道不会重新看待这些?人心难料。”

金松不觉一惊,问道:“难道他能休了玉奴?”

郝中衡说:“休了玉奴岂不落个忘恩负义之名,只怕他会一不做二不休。”

金松说:“怎么一不做二不休,难道他还能杀了玉奴?我们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再说他杀了人,怎么还会有什么前途?”

郝中衡说:“世上无情无意的负心之人,你难道见的还少?这么多年的行乞生活,难道还不能教会你看破世情?面对大富大贵,有几个人能把持住自己?再说,杀人能有多难,莫稽得了官,上任之时,带上玉奴,若走水路乘船,月黑之夜,只消将玉奴轻轻一推推入水中,玉奴就葬身江河,谁又能知道?莫稽只说玉奴意外失足落水,谁又能说什么?到时假意哭上几声,便什么都过去了。”

金松听了,沉默良久,说:“你是不是多虑了?”

郝中衡说:“但愿是我多虑,我这只是依常理来推断,并非只是对莫稽,换谁也是如此。若莫稽是个圣贤,他自然不会这样,若莫稽只是个平常之人,他怎么不会这样?”

金松不愿相信郝中衡所说,但又想不出能反驳的道理,只得说:“容我想想。”

金松想来想去,没了主意,又觉得此事是玉奴的终身大事,也应当探探她的口风,这天便将玉奴叫了来。

金松对玉奴说:“玉奴,你看那莫稽怎样?”

听爹爹这样一问,玉奴不觉羞红了脸,也知道了爹爹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金松想试探一下,就叹了口气,说:“我看你和莫稽倒也是天成的一对,不知你日后想让莫稽怎样,让他在团里管帐,你看如何?”

玉奴微微一愣,说:“莫稽是读书人,自然应当刻苦读书,去考取功名。”

金松想果然如郝中衡所料,就把郝中衡的想法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是郝中衡说的,却说是自己的想法。

玉奴听后,脸色大变,说:“怎么把好好一个人想成豺狼一般,我不信。”

金松见玉奴这样,知她对莫稽已是难以割舍,更不知如何是好。

玉奴见爹爹面有难色,便说:“此事可从长计议,若是女儿看得不对,可请郝叔来说,他定有万全之策。”

金松无奈,又叹了一口气,说:“不瞞你说,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就是你郝叔说的。”

玉奴听后,两眼发直,一言不发,忽地站起身子,跑了出去。

过了两天,金松看见玉奴愁眉紧锁,茶饭不思,心里着了急,忙把郝中衡又叫来了。

金松把家里的情形和郝中衡说了,郝中衡很是意外。

郝中衡说:“这莫稽到你家,不是只有十几天么,玉奴怎么就难舍难离了,如此可就难办了。我原想给上莫稽些银子,让他自己回家度日,是好是歹,看他自己了,玉奴这里日子长了,也自己就断了。照现在这样,你不给玉奴一个明明白白的言证,叫玉奴怎么能断了对莫稽的念想,埋怨你我一辈子事小,照玉奴的脾气,怕是今生不得安生了。”

金松说:“怎么今生不得安生了?”

郝中衡说:“玉奴是不信我说的话,我也不能断定事情就全如我所说的那样,只是推断理应如此。现在玉奴涉世不深,自然不相信人心不可测,难道非让她去试一试,撞了南墙再回来?到时只怕回不来了。”

看着金松不说话,郝中衡恍然大悟,明白金松也是不信。郝中衡明白了,这一三全其美的事,金松盼都盼不来,现在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了,让他们怎么放手,现在他们是只愿往好处想,那将来不能证实之事,就不愿再想了。郝中衡也明白,这事他已拦不住了,况且这是金松人家家里的事,自己怎么能够硬拦。

郝中衡盘算了一下,说:“我只是依理将事做个推断,将来如何,自然会有天定,只是兄长的事,不敢隐瞒,因此多说了几句,这如何决断,当然还要兄长自己拿主意。”

金松见郝中衡这样说,知道了他的意思,就说:“兄弟说的自然都是肺腑之言,也是明智的话,我只是不知如何断了玉奴的念想。”

郝中衡听出金松的话音,知道他想成就这桩婚事,但又确有顾忌,想让他再想个万全之策。

郝中衡于是说:“将来的事,非神仙不能断定,眼下可问问莫稽,看他怎么说,然后再定。”

金松觉得这样很好,一来看看莫稽怎么想,二来要是莫稽也愿意这桩婚事,就让他立下保证,将来不容他反悔。

金松对郝中衡说:“这样很好,那我就将这意思对玉奴说了,她若也愿意,我们就叫来莫稽,你我四个人,将事说定。”

郝中衡觉得很是无奈,他想,现在无论怎么说,难道能说得了今后的变化,这岂不是自欺欺人,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了。

莫稽休养了十几天,吃喝不愁,胖了起来,想想自己每天这样优哉游哉,又有佳丽倍伴,很是高兴,但想到这终究不是长久这计,人家早晚要让自己走,又觉得愁闷。想起要回到自己那破旧、冰冷的屋子,再过那有一顿没一顿的挨饿生活,不觉心中害怕起来,但也无计可施。

这几天和金松他们爷俩交谈,莫稽已经知道了他们家的境况,很是感慨,他没想到一个叫花子头也能过得这样富裕。他也为玉奴惋惜,这样一个女孩,美貌动人又知书达理,只可惜生在这样一个家里,若生在大户人家,不知有多么风光。却又想,有此家境也很不错,总比自己挨饿受冻要强多了,况且,若不是他们救命,自己早成孤魂野鬼了。

这一天下午,莫稽被叫到了正屋,看见除金松外还有一个人,金松告诉莫稽这是他们的二当家郝中衡,莫稽看见郝中衡,不知怎么有些畏惧。

郝中衡对莫稽说:“秀才在这里许多天了,身体想已养好,不在今后如何打算?”

莫稽知道人家这是轰自己了,却不敢想再回到那无法生存的境地,于是说:“没有什么打算。”

郝中衡说:“七尺男儿,终当自谋生计。”

莫稽不知怎么说好,只得说:“小生实无谋生之术。”

郝中衡说:“你识文断字,可愿到我们这里做一帐房先生?”

莫稽似见到一缕阳光,连忙说:“愿意。”

这时躲在里面屋里的玉奴却心生恨意,觉得这莫稽也太没志向,入了这里就是与叫花子为伍,怎么也能说愿意。

金松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莫稽并无凌云之志,若没这么大野心,也就不会出什么大事了。

郝中衡知莫稽这也是走投无路,想怎么样都由不得他了,就说:“若要你招赘做金大伯的女婿,你可愿意?”

莫稽一愣,虽然这些天每天都见玉奴,也觉得有这样一个美貌女子为妻,应当十分满意,可今天郝中衡提出来,却仍感意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时没有说话。

金松见莫稽不说话,知这是大事,想一想也是对的,玉奴听莫稽没了动静,不觉着急起来,难道这些天自己对莫稽忙前忙后精心伺候,他都没有感觉?

郝中衡见莫稽不说话,却明白他心中所想。刚才问莫稽做帐房先生,莫稽并不犹豫,可见他为了活命,已不顾什么。但做帐房先生只是谋一时生计,日后若有其它生路,仍可离此而去,但若做了金家招赘女婿,便今生今世是团头家人了,这斯文扫地,不由他不想了。

莫稽却想,多少年了,自己没有象这十几天过得如此舒心,能如此一生,也不算白活,况且金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虽然是这么想,可还是想到今后走在街上,众人定会指指点点,说他莫稽入赘叫花子家,败坏门风。不过转念又一想,现在走在街上,也没有哪个夸奖自己,也是冷眼相对,甚至恶语相加。想到自己东讨西借时所受的委屈,与叫花子也没什么两样,就下了决心。

莫稽说:“我愿意入赘为婿。”

听到莫稽说了这句话,金松长舒了一口气,玉奴在屋里也喜上眉梢。

郝中衡此时又说:“入赘以后,也不必做什么帐房先生,还是应当安心读书,好挣个功名。”

莫稽却说:“小生愚钝,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此话一说,金松、玉奴和郝中衡都大吃一惊,功名挣得上挣不上自有天命,怎么想都是非分之想了?却不知莫稽天分不高,书读得并不好,这些年又生活艰难,早把锐气磨没了。

郝中衡想了想,知道眼下是莫稽困顿之时,就说:“读书人,求功名乃是本份,日后大鹏展翅,金榜提名,也未可知,不知那时会怎么看待你这岳父、妻子?”

莫稽吓了一跳,想命刚救活,怎么就说起这没影子的话来了,想郝中衡横插出这句话来,难道是要搅黄自己的好事?

想到这,莫稽赶紧说:“救命之恩,终生难忘,今生今世,当好好报答,忘恩负义,定遭天谴。”

莫稽说完了这句话,金松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玉奴也眼含热泪,想定要让莫稽皇榜高中。郝中衡却心中一丝愁苦,他觉得莫稽的话也令人感动,但他却不信会看错了对这事的推断,那他几十年的阅历岂不白经历了。

莫稽和玉奴成了婚,小两口恩恩爱爱,金松也喜出望外。

玉奴把自己读的书都拿出来,把莫稽的书也都拿了过来,不够的,尽情去买,总之玉奴非要莫稽金榜提名,让全家都跳出这叫花子的界。这莫稽衣食无忧,又有贤妻倍伴,并整天催促,也一扫过去的怠惰,用起功来。用了一阵子功,文思大进,锐气顿增,全家都十分欢喜,觉得荣光在前了。

转年正逢国家开考,莫稽果然金榜提名,中了进士,全家欢喜异常,玉奴也心中暗想,总算是跳出这叫花子圈了。

过了几天,金松家里却又肃静了下来,人们也都有些精神不振。原来,除头两天家里来了一些祝贺的人,这几天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打听了一下,还是因为他这个团头的叫花子家,人家有身份的人,都不愿意来。玉奴十分生气,想你们家中的是进士,我们家中的也是进士,进士难道还有两样么。无奈人家不来,对你也不说,你只好把这气咽到肚里。玉奴又想,过些天得了官职,走马上任,离了这事非之地,也就好了。

莫稽这天出去应酬,无意中听到两个人说,当朝吏部侍郎赵大人,殿试时见到莫稽,十分喜欢,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莫稽,打听之后,知道莫稽已经婚配,只得做罢。本已定下一处好官职给莫稽,又听说他入赘的是团头之家,就撤了下来,重新任命了个司户,这司户虽也是朝庭官员,却只是个掌管人口帐册的地方官,比原先要任命的官就差多了。两人叹息道,若莫稽还未成婚,也未入赘这团头人家,应当有多好的前程。莫稽听了后,怅然若失,回到家里,闷闷不乐。玉奴见莫稽回来,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问遇到什么事,怎么了,莫稽无法和玉奴说明,只推说有些不舒服,饭也不吃了,躺在床上睡了。玉奴着急,见郝叔在家里,忙请过来给莫稽看。郝中衡早就给叫花子们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日久天长,也通晓了医道,给莫稽看过后,告诉玉奴不要紧,只是这些天劳累了,有些心火,玉奴这才放心了。

莫稽躺在床上,却反来复去睡不着,心里只想着听来的话。莫稽想,这都是老天捉弄他,若当时挨过那苦日子,今天金榜得中,自然是前程似锦,或若当时冻死了,也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自己偏偏被玉奴救了,又娶了她为妻,这大好前程就最少折了一半,或许今生就只是做个小官,再没什么出路了。莫稽想想很是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这么没志向,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这婚事。莫稽又想起,当初也曾说过可先在团里做一个帐房先生,要是当初只是做帐房先生,现在也没有这些羁绊。想到这,他突然想起婚事当初并非是自己先提起的,而是郝叔提起的,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不觉埋怨起郝中衡来,想他为什么要管这闲事。细一想,这事定然不是郝中衡想出来的,郝中衡对自己那不冷不热的样,分明并不看好自己,这定是玉奴她们自己不好说,让郝中衡说的,这么一想,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怨恨。

过了几天,莫稽果然授了无为军司户,命即刻赴安徽无为上任。玉奴高高兴兴,收拾行李,不料莫稽说上任之初,不能带爹爹一起去,日后安稳了,再接爹爹,玉奴想官家规矩如此,也只好同意了。金松本想和女儿女婿一起去享天伦之乐,被莫稽这样一说,也只得做罢。

这天团里刘婆来见金松,说玉奴现在是诰命夫人了,要有身份,不能事事都自己做,该有个使唤丫头,她那里正好有个合适的人,给带来了。刘婆说,这女孩子本是官府家里的小姐,父亲犯了事,给杀头了,家里的人都卖身为奴,这个女孩不愿为奴,跑了出来,可一个小姐,什么都不会,结果要了饭了。说完,刘婆让女孩子进来了。金松一看,女孩子长得很好,是个大家人家的样子,想刘婆说得也对,就留下了,让做玉奴的丫环。女孩子名叫玉莲,十六岁,虽说原先是个小姐,但要了几年饭,自然早已没了小姐的架子,低眉顺眼,听招呼了。

这一天金松在家里备了酒筵,给女儿女婿送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郝中衡对莫稽说了:“姑爷现在是朝廷命官,是司户大人了,当初在这说过的几句话,不知是不是还记得?”

莫稽一时不知郝中衡说的是什么,就问:“说的什么话?”

郝中衡笑了,说:“果真是贵人多忘事了,当初我在这里给你提亲时,说你日后若大鹏展翅,金榜提名,不知会怎么看待你这岳父、妻子?”

莫稽一听,郝中衡把他最不想提起的话题说了出来,有些不高兴,本不想说什么。但看这时金松和玉奴都瞪大了眼在看自己,知道不说过不了这关,于是只好说了。

莫稽说:“当然记得。”

郝中衡说:“你当时说的是‘救命之恩,终生难忘,今生今世,当好好报答,忘恩负义,定遭天谴。’,我说得对不对?”

莫稽没想到郝中衡竟把他当时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只得点了点头。

郝中衡说:“这话如今想必仍是不改的。”

莫稽看着众人,觉得分明是要逼他说出来,也只好点头说:“是的。”

金松和玉奴都松了一口气,郝中衡笑了笑,没说什么。

金松连忙打打圆场,说:“喝酒,喝酒。”

莫稽拿起杯子,连喝了几杯,心里的闷气才觉得出去了一些。

酒筵散了,莫稽有点醉了,回到屋里歇着,玉奴行李也收拾好了,闲着无事,就把玉莲叫来,让她说说官府里的事,想也早演练演练。

玉莲把早年在家里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说得玉奴和莫稽都听呆了,才知官宦大户人家,有这么多规矩,这么多事故。莫稽醉眼看那玉莲,也是十分美丽,说到大家之事,有些大家闰秀的样子,与玉奴不同,倒是别有一番韵味。玉莲说着早年的事,不觉说到家里遭到变故,爹爹被处决,财产被抄没,全家被卖为奴,自己逃出来要了饭,说到这里,痛哭起来。玉奴连忙劝解,莫稽也不禁怜香惜玉起来,再看那玉莲,很是娇怜可爱,想若是当初没有娶玉奴,如今也能有个这样的大家小姐为妻了。

第二天,收拾停当,莫稽带着玉奴和玉莲,上了去无为的船,玉奴和金松洒泪告别。

船起了程,沿河走了下去,问了船家,知道需好几天才能到。莫稽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坐过船,因此都觉得新鲜,就都到仓外坐着,看岸上的景。天气很好,风和日丽,船稳稳地走,坐在船外,十分舒服。因莫稽是官家,乘坐的是大一些的船,有四间船仓,一间中间最好的客仓莫稽和玉奴住,外面一小间玉莲住,后面另有两间一间是船工们住,另一间烧火做饭,放些东西。

走了三天,风平浪静,莫稽他们没事,就在仓里仓外说话。莫稽和玉莲话说得多了,越觉得玉莲好看,不觉看玉莲多了。

莫稽看玉莲多了,让玉莲心生感慨。玉莲想,自己原是大家闰秀,玉奴只不过是个叫花子的闰女,可如今玉奴做上了官家夫人,自己却成了玉奴的使唤丫头,真是世界颠倒了。不过命里这么安排,由不得自己,也只好认命。又想,看莫稽对自己也是有意,若真如此,把自己收了做妾也好,也强似使唤丫头。有了这个想法,对莫稽更体贴,伺候得更周到了。

这一天傍晚,天阴了下来,河面上也起了风,临睡前,玉莲听到仓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只见一个船工在仓外船面上拴着绳子。

船工对玉莲说:“起风了,今晚可能风还不小,你们这没坐过船的,呕吐怕是少不了了。”

玉莲问船工拴绳子干什么,船工说:“怕风大,把船上不牢靠的地方再加牢一些,这船面上有了这些绳索,夜里天黑,你们小心不要绊着,若是绊着,一头栽进河里,你这小命可就没了,你这漂亮的小娘子,就要嫁给河神了。”

玉莲说:“夜里我们出来到船面上干什么,要掉还是你掉到河里。”

船工见玉莲虽是娇小好看,咀却不让人,就不再说了。玉莲也回到仓里,躺下睡了。

到了夜里,果然起了大风,船也摇晃起来,莫稽他们三个都头晕恶心,躺在床上只是呻吟。

到了后半夜,玉奴恶心得历害,要吐,于是费力地爬了起来,下了地。

莫稽感觉玉奴下了地,就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去?”

玉奴说:“我要到外面去吐。”

莫稽说:“就吐在仓里好了。”

玉奴说:“那多肮脏,我去吐一下就好了。”

玉奴出了自己的仓,到了玉莲的仓,玉莲也醒了,坐了起来。

玉奴对玉莲说:“你不用起来,我自己出去吐。”

玉莲见玉奴这样说,就又躺下了。

玉奴走出仓门,被风一吹,更觉得恶心,肚子里的东西一下湧了上来,她急忙向船边走去,想趴到船边呕吐,谁知脚下一绊,一头栽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到了河里,那船工们正忙得团团转,竟也没有听见。

玉莲刚刚躺下,就听见外面扑通一声,一下想到船工晚上系绳子的事,觉得不好,定是夫人绊着,掉下去了,于是立即起身下床。可起身之后,却又怕了,想船工已嘱咐过要小心,是自己忘了,害得夫人掉了下去,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要偿命,想到这里,她又站住了。她突然又想,这莫不是天意,是上天让玉奴死了,这样自己正好能够成了夫人,妾也不用做了。想了想,却又害怕,想这样岂不是自己将夫人害死了。犹豫了一会儿,玉莲走出了仓门,但只见夜色沉沉,风高浪急,哪还看得见什么玉奴。一阵大风吹来,险些将玉莲吹倒,吓得她忙回到了仓内,想已经晚了,再叫起人来也救不了玉奴了。于是她又慢慢地上床,躺了下来,将被子把身子紧紧裹住,口中默念着:“夫人,是你自己要出去的,是你命该如此,你不要怨我!”

天亮时分,船工听见莫稽在仓内叫喊起来,忙过去看,听莫稽说,玉奴不见了。

大家忙去查找,可船不大,立刻找遍了,哪里都没有。互相询问,只有莫稽隐隐记得,玉奴似乎说过到仓外呕吐。船工慌了,说昨天起风,船上拉了一些绳子,只怕是绊倒,掉到河里去了。莫稽大怒,斥责船工,既然拉了绳子,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船工说告诉了玉莲。

莫稽问玉莲:“船工可曾告诉了你?”

玉莲说:“告诉过。”

莫稽说:“你可曾告诉了夫人?”

玉莲说:“夫人要出仓呕吐,我告诉了夫人了船面上有绳索,要小心。”

莫稽说:“那你没听见什么?”

玉莲说:“夫人出去,不让我起来,我就又躺下了,当时头疼得历害,昏昏沉沉的,就又睡了,没有听见什么,夫人呕吐完了,想是自会回仓的。”

莫稽让船工们去救,船工们说此时再救恐怕已无济于事了。莫稽见这样,只得让船工停下船,去打听消息。停了一天,什么消息也没有,莫稽只得让船重新起程,去上任了。

莫稽到了任上,又让人继续打听玉奴的消息,但打听了几天都没有消息,大家说若有人救了,也就有消息了,当时夜黑风大,应是没指望了。莫稽痛哭一番,设了亡妻的灵堂,又派人去临安报信去了。

过了几天,莫稽到庐州拜见上司淮西转运使许德厚,见后许德厚特意留下了莫稽,说要到莫稽的任所亲自巡察,让莫稽准备好了。

次日,许德厚来到无为,见了莫稽,问完了公事之后,又问到莫稽是否携家眷前来上任。莫稽听到这一问话,而现悲色,对许德厚说是携家眷前来上任,只是妻子金玉奴不幸落水,没有消息,想是已经亡故了。

许德厚细问当时情景,莫稽说,他全然不知,只是听使女玉莲说,玉奴曾出仓呕吐,结果就没了踪影,当时船上因风拴了些绳索,想是不小心绊倒,落水而亡。由于发现时已晚,已无法打捞,只得停船打听消息,但等了一天,没有任何消息,故此也只好做罢。

许德厚听到是这种情形,忙对莫稽安慰了几句。

中午,莫稽留许德厚在住处吃饭,玉莲出来伺候。

许德厚见玉莲,直对莫稽夸奖,说:“你这使女真是讨人喜欢。”

莫稽说:“一个下人,怎么值得大人这么夸奖。”

许德厚叹了口气说:“不瞞你说,我三个儿子,只是没有女儿,故此见了人家女孩,就有些眼馋,我家夫人更是这样了。”

莫稽说:“大人既然喜欢,就叫她去服侍大人。”

许德厚说:“这怎么行,岂不是夺人之爱,倒是去玩耍个三五日还可以。”

莫稽说:“这有什么,就让玉莲随大人去,想留几日就留几日,能侍奉大人,还不是她的造化。”

莫稽对玉莲说了许大人要带她去,玉莲喜出望外,吃过饭后,跟许德厚走了。

回到庐州,许德厚让玉莲见了夫人,三个人闲谈起来,说起玉奴落水的事时,许德厚很留意,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玉莲一一说了。

晚上许德厚给玉莲安排了一间屋子,让人带她去了,玉莲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玉莲想,老爷和夫人都很喜欢自己,他们又没有女儿,若是能认自己为义女,岂不有了依靠,日后还能嫁个胜似莫稽的如意郎君。正胡思乱想时,一阵冷风将门吹开,吹得蜡烛灯影摇动,玉莲想起刚才只顾高兴,忙了关门,急忙起身去关,走到门前时,一个身影一闪而入,玉莲定睛一看,竟是玉奴,身上还穿着当时的衣服,头发散乱,面色煞白。玉莲见鬼追来了,吓得脚下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玉莲只听玉奴说:“玉莲,你为什么要将我害死?”

玉莲忙说:“不是我将夫人害死的,是夫人自己绊在绳索上面,掉到河里的。”

玉莲只听玉奴说:“你既然已经知道船面上拉了绳索,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玉莲说:“我当时头晕脑胀,忘了说了。”

玉奴说:“忘了说倒也情有可原,但你听得我落水却为什么不喊人来救,非叫我做个落水的鬼?我该将你怎样?”

玉莲吓得魂飞魄散,说:“夫人饶命,是我一时起错了心意,你大恩大德,饶了我吧。”

玉奴说:“饶你也行,你把实话说了。”

玉莲无奈,只得实话说了,她说:“起初也曾想叫人来救,但又怕老爷、夫人责怪我忘了告诉夫人绳索的事,就停下没叫。后又想若夫人没了,我或许能替了夫人角色,就昧了良心,没再叫人。但夫人确实是自己掉下去的,并不是我给推下去的。”

玉奴叹了一口气说:“我待你象姐妹一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玉莲说:“我自幼本是官宦人家千金小姐,却流落街头成了叫花子,你本是叫花子家的女儿,却成了朝廷命官的夫人,这难道也是天理?原以为时运到来,有了转机,谁想到还是一场空,并要将命也搭给你!”

玉奴听罢,不说话了。

这时却见许德厚走了进来,对玉奴说:“果然如我所料,这下你信了吧。”

玉奴含泪点了点头。

玉莲见许德厚也走了进来,十分不解,说:“你们这是……”

许德厚对玉莲说:“玉奴没死,被我救了,我设下此计,果然套出了你的实话。”

玉莲听罢,流下泪来,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这是我前生欠你们的么?”

许德厚又问玉莲:“当初莫稽为什么也没叫人救?”

玉莲说:“没听到他的仓里有动静,想是睡着没有醒,没有听见。”

许德厚说:“这倒解脱了莫稽。”

玉奴大吃一惊,说:“难道爹爹还怀疑莫稽什么吗?”

许德厚说:“我先前怀疑玉莲时,你不是也让我不要冤枉她么,那莫稽也不是没有可疑之处,不过现在他倒清白了。”

许德厚看了看玉莲,说:“你虽心生恶意,但玉奴总不是你推下河的,我也不能将你怎么样,明天叫莫稽来带你回去,让他处置吧。”

许德厚又对玉奴说:“事已明了,明天你可以和莫稽团聚了。”

原来,许德厚被任命为淮西转运使,乘船去庐州上任,与莫稽走的是同一条河道。那天遇上了大风,虽说自己的船不小,许德厚也不敢大意,将睡下的仆人都叫了起来,帮船工守望,以防不测。船工有了帮手,也不再慌乱,用力驾船了

天将亮时,风停了,一个船工突然看见河面上漂着什么,似一个人,就急忙秉告了许德厚。许德厚出仓一看,果然象是个人,于是急忙让船工给捞了上来,是个年青女子,一息尚存,连忙控水,过了一会儿,女子缓过来了。许德厚忙让将女子抱到仓内,又叫丫环给拿干净衣服换好,让女子睡下了。

天亮时,女子醒了,许德厚和夫人一起过来问话,这才得知,女子名叫金玉奴,是无为军司户的夫人,和丈夫同去上任的,不知怎么落到河里了。

玉奴也明白了是许德厚救了她,忙起身跪下地下,叩头谢恩。许德厚膝下无女,见玉奴端装规正,十分喜欢,夫人也更是喜欢有加。

许德厚问玉奴说:“我们老两口没有女儿,想认你为义女,不知你愿不愿意?”

那玉奴正愁无法报答许德厚的恩德,就立即答应,起身又重新拜见了义父义母,把个许德厚夫妇喜欢得合不拢咀。

许德厚对玉奴说:“你们的船不知在什么地方,可能已经走远,我们留意去找,若找不到也不打紧,我是淮西转运使,恰是莫稽的上司,那莫稽到任以后,也要拜见我的,那时你们夫妻就能团聚了,你就在这船上安心休养吧。”

玉奴见一是自己的船现在找不到,二是许德厚救了自己,又作了义女,应当先在身边侍奉,也就安心留下了。

这许德厚为官多年,见事颇多,怕是河上水贼劫掠,就细问了玉奴,玉奴将她与莫稽的前前后后,都与许德厚说了。许德厚听后,心里顿生疑惑,想是不是这莫稽金榜得中,嫌弃玉奴出身贫贱,起了杀心,将玉奴推下了河,于是又细细追问起来,可玉奴当时睡中起来,记得不十分清楚,许德厚知道此事这样无法断定,但心中疑虑重重,觉得此事总是蹊跷,需要要弄个明白,以免日后留下祸根。

许德厚想这虽是一件疑案,却不是自己官内之事,不能直接插手,思索了一下,想出了这鬼诈之计。玉奴起初不愿意,怕冤枉了玉莲,但现在真相大白了。

第二天,许德厚派人去叫莫稽来,又不让说是什么事,玉奴不明白。

许德厚说:“给他一个惊奇,岂不更好。”

莫稽听说许德厚叫他去,又是急事,急忙赶来,被安排在一间屋中休息。见到许德厚,忙问出了什么事。

许德厚也不回答,只是笑着说:“不用多时你就知道了。”

莫稽百思不得其解,想自己上任没几天,没出什么事。又想会不会是玉莲出了什么差错,但也不象,看许德厚那笑呵呵的样子,不象是出了什么坏事,那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呢?莫稽想,会不会是玉莲被认做了义女,可这也不必急匆匆地把自己叫来呀。莫稽忽然想到,会不会是玉莲被认了义女,又让她与自己成亲呢?要是这样倒是一件好事,自己也攀上了上司,前程光明了。想到这,莫稽十分高兴,坐在那里,禁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

玉奴知道莫稽要来,又高兴又期盼,早早打扮起来,倒象新婚的样子。想想自己这样,觉得有有些可笑,却明明白了什么是“小别胜新婚”,况且还经过一场生离死别。

得知莫稽到了,许德厚到了玉奴房里,见玉奴盛装打扮,倒也喜欢,便领着玉奴到了莫稽这里。

到了门口,许德厚笑着对玉奴说:“你们夫妻见面,我就不打扰了。”

玉奴娇羞万分,却也顾不得了,推开房门,一下走了进去。看见莫稽,一股酸楚湧了上来,正要哭时,却见莫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情景却如玉莲见着自己一样,玉奴不觉愣住了。

玉奴又见莫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说道:“玉奴,我不是有意害你,你做了冤鬼,不要来向我索命!”

玉奴知道莫稽是将她当做了鬼,但她不明白莫稽为什么要这样,玉奴猛然想起许德厚对莫稽的猜疑,又想起郝中衡说过的话,不觉疑心顿生,想一定要弄个明白。

玉奴正色对莫稽说:“想要饶你也行,你把实话对我说了。”

莫稽说:“那天夜里你起来说要出去呕吐,我就醒了,听见你和玉莲说话,不让她起来,又听见你出了仓门,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我想坏了,定是你头脑发晕,不小心掉到河里了。我急忙起身,要出去救你,可听见玉莲却没有动静,不觉起疑,玉莲这丫头为什么不起来呢?猛然间我明白了,玉莲这丫头早对我有意,定是她听见你掉下河去,觉得正遂心愿,不想救了。想到这里,我也犹豫起来,中榜之时,曾听有人说,吏部侍郎赵大人,本有意将女儿嫁给我,无奈我已娶妻,只得做罢,又因你出身低贱,撤了我原来的好官,换了这无为军司户,我心生怨恨,就没了良心,也想如玉莲一样,假作不知,没有叫人救你,直到天亮,才让人打捞,自然是影子都没了。这都是我的错,但千错万错,玉奴你念我们夫妻一场,饶了我的性命吧,我一定好好为你做个道场,超度你早日转世,每年忌日,我定会到坟前祭奠,你饶了我吧!”

玉奴听罢,欲哭无泪,她对莫稽说:“你看清楚了,我还没死,我是人,不是鬼,我是让义父许大人给救了!”

莫稽仔细看看玉奴,说:“原来你没有死,原来许大人叫我来是要我和你团聚,那我们就一同回去,重新过那恩爱的日子吧。”

玉奴一股怒气,从心头升起,她恨恨地对莫稽说:“我看你和玉莲倒是般配的一对,你们两个去过吧!”

玉奴说完,转身走了。

这可是,面对功名富贵事,谁人不是薄情郎。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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