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紧闭,哈勒炎与谢知秋商议完战事,那谢知秋正待离开。哈勒炎声音暗哑:“明日,你送她走吧。”
谢知秋愣住。
“送她走吧。”哈勒炎目光黯然,缓缓站起,推开屋门,慢慢离开了。
那空气中沉闷压抑,谢知秋一时忘记了自己将要做什么,就听那窗边一声窸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小惊呼声,那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远了。
天已经黑了,哈勒儿朵在外面游荡了许久,这才慢悠悠地回到屋中,那屋里漆黑一片,看不清楚,许是白天哭泣的太多了,眼睛都不好使。这驿馆里晚上异常的安静,安静的让人觉得可怕。悄悄摸进桌子上,不小心碰到那椅子,不,那不是椅子,是人的脚,“啊”地一声惊呼,儿朵吓得跳了起来。火折子一扫而过,那烛光闪闪亮亮,椅子上果真坐着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炯炯。
“你!你怎么在这里。”哈勒儿朵心虚地看着谢知秋。
“你去哪了?”谢知秋盯着她问。
“我去外面转了转。”哈勒儿朵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在她脸上打量了许久,谢知秋才说出那句话:“你哭了?”
那红肿的双眼,泪水还在框里打着转转,怎么能瞒得住。
“没------没有------”哈勒儿朵不敢再抬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回家了,这里太无聊。”
看着哈勒儿朵低头喏喏,谢知秋说:“等战事结束就回去。”
“我现在就想回去,谢------”哈勒儿朵脱口而出,发现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巴,“萧大人------”
看着那慌慌张张的小模样,谢知秋心里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白日听到那窸窣的声音,不是她还能是谁。
不知哪里又来的泪水,儿朵顿时双眸成泉,泣不成声:“萧大人,我尊耶杀了二哥的尊耶是吗?我尊耶她真的杀了二哥的尊耶,她要杀我二哥吗?”说着,抓住谢知秋的衣襟,“我二哥要杀我尊耶吗?萧大人,你劝劝他们吧,不要再杀来杀去了吧,萧大人,不,谢大人,求求你劝劝我尊耶吧。你去劝劝二哥,他听你的。”那泪水与鼻涕混做一团,哈勒儿朵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在那里拉着衣襟求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天一般,仿佛他无所不能般。看那小小的人在自己怀里哭累了,哭乏了。谢知秋这才抱起她放在床上,待要离去。那一只柔柔嫩嫩的小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襟,红肿大眼睛委屈的望着他:“萧大人,我想回家。”
“我带你回去。”
“我回不去了是吗?我很快就没有家了是吗?”那声音带着哭腔。
谢知秋内心震颤,轻抚她的玉容,不知如何回答她。
看着眼前俊朗男子,儿朵鼓起从未有过的勇气:“萧大人,我喜欢你,我尊耶说我不能嫁给你,因为你是周朝人,我尊耶说,我只能嫁给族长的儿子,我只能和羌渠国的人结婚。”
“我娶你!”
“你说什么?”儿朵红肿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我说我娶你!”谢知秋怎不知她内心。这个娃娃般的女孩子,自见到她之后,心里就再没有装下过别人。
“真的吗?”儿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娶你!”谢知秋目光灼灼,如朝日光辉。
“我——”一坨红霞飞上脸颊,烛光闪烁,那可爱的面容竟变得那么妩媚动人。“我愿意!”
抬手一扫,扑灭了桌上烛火,谢知秋将儿朵抛在床上。
窗外月色无语,那月儿你快些躲在云里吧,莫要照亮那一室的旖旎。
少间,一个娇娇滴滴的声音略带着沙哑:“萧大人,你莫要笑话我。”
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也带着低哑回答:“叫我知秋。”
此时,春宵一刻值千金。
睁眼天已经大亮,窗外鹊声鸣鸣,鸟声啾啾,谢知秋摸了摸身边,没有人。翻身坐起,喊了一声:“儿朵!”
没有人答应。
穿衣出房,正看到厅前桌上一封信,心中预感不好,拿起信来读:夫君在上,儿朵先行离去,我知尊耶和大哥罪孽深重,儿朵自会代尊耶向父王与二哥请罪!妻:儿朵。
傻姑娘!
谢知秋紧捏着那信,星眉紧皱,内心担忧不已。
窗下,一个甜甜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拨浪鼓坐在一老者腿上,那小姑娘笑容可爱,咿咿呀呀的学着说话,一边玩着那鼓,一边抓着老者的头发与胡子,那老者头发斑白,笑容慈祥。谢雨柔静静地望着,那驿馆早已人去楼空。外面商队来来往往,热闹依旧,此刻,心中冷冷清清。关上窗,谢雨柔慢步而下,走向驿馆外,那馆外霍冰上前跪拜:“夫人,随属下回去吧。”
“霍将军,我不是你夫人。”
“夫人———”霍冰无言以对。
谢雨柔转身看着兄长:“哥哥,我想回家。”
看妹妹心结未解,谢知秋道:“好!”
谢雨柔脱口而出:“我不去蓟州城!”
“妹妹如何打算?”谢知秋问。
“我打算去辽州,那参将张元洲兄弟二人定会送我一路回都梁。”
“好。”谢知秋点点头,看着霍冰,“还望将军一路护送,有劳了。”
霍冰犹豫不止:“这———”
谢知秋道:“霍将军放心,我定会亲自向侯爷解释。”
“好吧。”
“哥哥,那你呢?”谢雨柔问。
谢知秋想起了娇痴可爱的那张脸,跨上马,说:“妹妹,我还有要事要办,须得先行一步,你与霍将军可随后去辽州。”
“哥哥一路小心!”
霍冰拱手告辞,不再多言。
“待来日我们再聚!”向二人告别,谢知秋跨马而去。
望着谢知秋绝尘而去,谢雨柔上楼将那身羌渠服饰换下,重新穿上那一身青衣布衫,推窗而望,看那老者仍在,踱步出驿馆,走到那条商街,于熙熙攘攘中找到那驿馆窗下老者的鞋摊。
“老爷爷。”谢雨柔拱手一拜。
看来者是一个青衣布衫的清秀少年,那老者将孙女放下,站起来,“公子你好。”
“老爷爷,前几日我家父在您这里买了几双鞋,那鞋子舒服又耐穿,今日前来,特地再买几双。”
一听要来买鞋,那老者高兴极了,赶忙让开位置。
谢雨柔不多看,从衣衫里掏出一袋银子交于老者:“家父说这鞋极好,家里人人一双,这鞋我就都要了。”
那老者一听,顿时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时,那个咿咿呀呀学语的小女孩一扭一扭走过来,那两个朝天小辫,还有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实在可爱,谢雨柔一手将她抱起,还女孩并不认生,居然高兴地咯咯笑起来。
“老爷爷,整日见您在这里买鞋,为何没有看到这孩子的父母?”
谢雨柔只是简单一问,不想那老者顿时老泪纵横,泪流满面:“他们都死了。”一声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谢雨柔一惊,看那老者苍老大手,那手上都是凸起的硬骨,定是平日里常常编草鞋操劳而成。
放下孩童,拉那老者缓缓坐下,听他慢慢道来。
原来那老者是月氏国与羌渠国之间草原上的人家,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赶路来到贡城,因贡城集市人多,这样一天下来或许能买几双鞋,前几年老者儿子与儿媳养了诸多牛羊,不想羌渠国连年战事,路过兵士见羊就抓,见人就杀,儿子与儿媳都被杀死,老者只带了一个孙女,再不敢养牛羊,就靠编草鞋勉强糊口。
想不到这中间竟有如此悲惨的故事。谢雨柔心情沉重。遂再摸兜,发现除却刚才那一袋银两,再身无分文,抬头一看,发现霍冰站于身旁,将自己身上的那袋银两递给她。
两袋银两一并交于那老者,再不提买鞋之事:“老爷爷,拿着这些银两,将摊子收了,就在贡城找间房子,以后莫要再奔波了。”
说完那话,转身离开。
那老者手执两袋沉甸甸的银子,泪流满面,看谢雨柔远去背影,拉着那女孩向那方向跪地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