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草原,无边无际,在那落日余晖中,两位青衣少年快马加鞭而来,为首的少年美如冠玉,只是眉头紧锁,面容凝重,仿佛有什么心事,身后那少年一派清清冷冷的面容。那二人正是谢雨柔和霍冰。二人已经赶了许久的路,离蓟州城早已远去,恐怕再过几个时辰就到羌渠国的边境了。羌渠国边境有一个小镇,叫贡城,是塞外各个国家的贸易集散地,也是大周朝与边境各个国家相互往来的贸易城市,虽然各个国家连年战争,但是贸易往来依然存在,谢雨柔听哥哥说过,别看那贡城小,可是热闹的很,那集市上还有很多大周朝没有见到过的新奇玩意。此时此刻,谢雨柔再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新奇玩意。哈勒图的大军先行出发,恐怕现在已经兵临蓟州城下了,那哈勒炎的虎骑军也已经出发,如果时辰所料不差,最迟明日就会在贡城遇到。
“霍将军,前面就是贡城了吗?”
“正是!”
“那我们就在贡城休息吧。”
“好。”
青草依依,夕阳西下,那湛蓝湛蓝的天空也被晚霞染成红色,二人快马加鞭,向那边陲小镇而去。
行至镇中,夜幕已经黑了,二人寻了一家客栈,不想那客栈居然人满,给足了银子,那客栈老板才腾出了一间屋子,所幸屋中两张床铺,霍冰一贯冷冷清清的性子,那谢雨柔亦有心事,再加上一日的赶路困乏,不愿多谈,和衣而睡。这许多日塞外的生活,谢雨柔早已不似在都梁那样的讲究,军中生活,风餐露宿,他也早已不是那柔柔弱弱的谢雨柔,仿佛真是那军中的大夫李寻昭了。知该来的事情明日才会来,谢雨柔不再多想。那霍冰身为护卫,虽闭目休息,自然周身警觉起来。看着那入睡中的少年,想起今日领命,听得侯爷在书房喃喃地说:“此去一路护送,不得有闪失,不管能否令哈勒炎退兵,倘若他想走,就放他离去。”说完那话,霍冰看秦昭眉眼深重,凝神望于窗外。原来侯爷对那少年竟真的是不同。不管如何,那少年竟然能在三军将士面前与侯爷立下军令状,这是何等气魄,想来,他定是有退兵良策,否则,那不是自寻死路。他到底有何办法退兵?霍冰沉思不语,他不信那小小少年能击退千军万马,他不信,恐怕侯爷也是不信的,断不能将军国大事压在一个少年身上,故而才说放他离去的话。看来侯爷已经做好迎战准备。
现下,他只能按照侯爷的话去做,护他安全。那少年一路上来,眉头紧锁,心思凝重,总是再失神。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塞外的夏季清爽宜人,知有霍冰护卫,谢雨柔放心大胆的休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那梦中仿佛回到了那个洞房花烛之夜,那洞房中烛火通明,她身着嫁衣,凤冠霞帔,在那红绸盖头之下,她又看到了那金丝流云的官靴,那人,他并没有离去,她心中欣喜,那人手持杆秤,轻轻抬起她那红色盖头,谢雨柔含羞带笑,待到抬头一看,猛得看到那笑意盈盈对她的不是秦昭,而是哈勒炎。她猛得一阵冷汗,使劲睁开双眼,却发现外面已经天色大亮。那霍冰正注视着她,眼中似有疑色,“你做恶梦了?”谢雨柔额头冷汗淋淋,惊慌不已。
霍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转身收拾行囊。谢雨柔看着霍冰背影欲言又止。
“霍将军,你走吧。”那一声重重的叹息,谢雨柔轻轻吐出这句话。
“李大夫何出此言?”霍冰诧异。
谢雨柔想了想,说:“霍将军,此刻哈勒图攻城,侯爷正是用人之际,你乃侯爷的贴身侍卫,更应该陪在侯爷左右,此去之路,我一人足矣。”说完,低下了头。
霍冰看着谢雨柔,这少年话中凄凉哀愁,难道他真的没有良策,那他怎敢在三军将士面前立下军令状:“李大夫,侯爷令我一路护你左右,我必不能离去。而且,”霍冰想了想,目光坚定:“而且我与卫楚乃生死之交,他既然能一路护你,我亦然。”
听霍冰提到卫楚,谢雨柔内心一阵触动,双手抱拳道:“如此,就有劳霍将军了!”
霍冰正有疑问:“不知李大夫现意欲何为?”
谢雨柔迟疑片刻,缓缓说出:“我要去见哈勒炎。”
二人所料不差,哈勒炎大军今早已到贡城,昨日夜间行军,今早大军驻扎在贡城西侧的城外休息,那哈勒炎倒是颇为讲究,带着部下在贡城城里的驿馆里休息。二人将消息打听清楚,简单吃了点东西,谢雨柔就抬脚向驿馆而去,霍冰赶忙拦住,“李大夫,你这就去找他?”
“正是。”谢雨柔向前走。
“此刻两军交战,那哈勒炎狡诈阴险,贸然前去,恐有危险。”霍冰疑虑重重。
谢雨柔苦苦一笑:“霍将军,我已在三军将士面前立下军令状,就是那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我虽没有十分把握,但也愿意尽力一试。”说完,抬步就走。
那霍冰再一次拦住了她:“李大夫,临走前,侯爷嘱咐我,不管那军令状,若你要离去,侯爷准允。”
那谢雨柔一时没有明白,愕然地望着霍冰。
看那少年不解,霍冰解释道:“侯爷说,若你想走,放你离去。”
看那霍冰清冷双目,谢雨柔不禁泪水迷了眼眶,“他当真如此说?”
“当真!”
两行清泪从眼角慢慢滑落,若说之前,谢雨柔定要离去,此时此刻,两军交战,大敌当前,她要走?谢雨柔摇摇头:“我不会走的。”说完,一步不停向驿站而去。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霍冰很少见男子落泪,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看到了谢雨柔的泪水,那晶莹透亮的眼眸中含着泪水,那泪水中为何总有那哀愁,淡淡的哀愁仿佛永远流不尽似的,围绕在这少年的身上,那离去的背影,竟是那样的萧瑟落寞,仿佛有无尽的愁苦缠绕着他。他想起了卫楚,那杜仲至今未有消息回来,恐怕卫楚已经凶多吉少。多年生死相伴,二人早已无话不谈,那卫楚将唯一信物交于这少年,这少年定是卫楚此生最为信赖之人,那定情信物?定情?霍冰猛然惊醒,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那许多日的迷茫终于清醒,那笼罩在自己内心多日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她是女子!
恐是在军营中待太久了,自己竟然此刻才想清楚,她是个女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丽的女子!
霍冰一拍脑袋,正要上去拦住她,却看谢雨柔已经和那驿站的守卫禀报了。
“这位官爷,烦请向哈勒王爷禀报,就说永定侯府李寻昭求见!”谢雨柔双手抱拳。
此话一出,那驿馆所有守卫吃了一惊,立刻拔出刀来,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那为首的守卫警觉地看着他二人,两军交战,那永定侯居然派人前来,不知何意,还是快快报于王爷定夺。然后向旁边一守卫附耳说了几句,那守卫就退回驿馆向哈勒炎禀报去了。
霍冰手握刀柄,双目凌厉地望着周围兵士。谢雨柔青衣布衫,轻轻落落的站于旁边。
那哈勒炎正在帐中用膳,昨夜一晚赶路,今早刚到驿站。就听得那守卫来报,说永定侯府有人要求见。
哈勒炎此刻早已一身羌渠国的装束,上身圆领窄袖蓝灰色长袍,通体金丝平绣龙纹,头戴金文金冠,那冠上十六片鎏金银片重叠,用细银丝缀合,脚蹬羊皮软靴。配上那张古铜色的英俊脸庞,乍一看去,神威凛凛,颇有气势。
“永定侯的人?”哈勒炎夹起一菜。两国打仗,他们此刻前来要做什么?嗤地一笑,心中暗道:“想让我退兵?”
不一会,那守卫从驿馆小跑出来:“你们速速离去,我们王爷说了,放你们二人狗命,回去告诉秦昭,定在战场上取他项上人头。”说完,那一众守卫皆退下离去,那为首的守卫冲他们冷哼了一声。再不理他们。
看此情形,霍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先行离开再图行事,正要上前带谢雨柔离开,不想,那谢雨柔沉思片刻,再去上前对那守卫说:“麻烦官爷,烦劳再去禀报,就说都梁城故人前来求见。”说完,就从怀中取出一物,那东西被一白色素帕包裹,谢雨柔打开,将那玉镯交于守卫,霍冰仔细一看,是个翡翠的玉镯,那镯子青翠透亮,定是价值不菲。此刻,霍冰再不会怀疑,眼前这个青衣布衫的少年就是女子,此地不便多问,待到合适时机,定要仔细弄清楚。她刚才说她和哈勒炎是故人。她认得哈勒炎?!
哈勒炎手持玉镯,双眼泛红光,仿似喷火,一手抓住那守卫胸襟:“她在哪?”
那守卫吓得双腿颤抖,话说起来磕磕绊绊:“他——他们在门外——”话还没说完,那哈勒炎已经夺门而出。
谢雨柔低头垂目,沉默不语。她不知哈勒炎见到她会作何想法?或许,或许这便是自己的路,由不得自己选择,或许,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她心甘情愿地站在门外等待,认命似的。等待自己那未知的未来。
霍冰不语,他仿佛觉得自己离那些疑惑越来越近,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可是什么也看不清。
二人各有心事的正在等待,那哈勒炎已经大步流星地从驿馆里疾步走了出来,那眼睛一看到二人,就在谢雨柔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她瘦了,那清清淡淡的样子,与都梁时的慵懒动人再不相同,一身青衣布衫,竟也穿得潇洒俊逸。
知道来人就在眼前,谢雨柔抬起了头。那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那浓浓的眉毛下,一双极亮的双眸含着炽热的火焰,此刻正紧紧盯着她,紧紧地,一刻不愿离开。
“你!”许是太惊喜了,哈勒炎内心汹涌澎湃。
“你怎么来了?”内心汹涌的深情化作温情暖语。
看着心爱之人真得就站在眼前,哈勒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那眸子里的火焰已经不再掩藏,赤裸裸的跳跃。
谢雨柔内心忐忑:“我———”
那霍冰早已发觉不对,拔刀出鞘,那刀出一半,正对上哈勒炎的双眼。
哈勒炎早与霍冰在战场上相遇过,他知道那是秦昭的侍卫。一瞬间,心中狂喜顿时消失殆尽。那眸中炽热烟消云散,换上了那冷冰冰的声音:“是他让你来的?”
谢雨柔微微一颤:“不!是———是我自己。”
满身欢喜顿时化为三尺寒冰,哈勒炎强忍心中失望,怒不可遏:“你竟为了他来做说客?你不怕死吗?你以为我哈勒炎心慈手软,还是以为——-我哈勒炎心心念念于你,你就能说服我!”说完,一把抓住那芊芊玉腕,冷冷地看着谢雨柔,那眼中失望与怒火无所遁形。
“我———”谢雨柔内心所想被哈勒炎一语说透,羞愧难当,忐忑不安,只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哈勒炎,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放开我!”哈勒炎将她手腕捏得生疼。谢雨柔用力挣扎,那束发青带松了一头秀发,飘然而下。
“她果真是女子,是个很美的女子!”
那霍冰见此情形,刀剑出鞘,正欲上前,只听得嗖嗖嗖三声箭响,在他足前早已射入了一排羽箭,那箭羽根根分明入地三分,将他与谢雨柔生生分开,再也靠近不得。这时,驿馆外隐藏的数十名虎骑军手持芒刃,杀气腾腾的跳出来,将霍冰围做一团。
谢雨柔见此不妙,拼命地挣脱哈勒炎的手掌,那哈勒炎浓眉紧皱,怒火中烧,一把将她拉近,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手腕捏入股掌,只听得啪的一声,那玉镯坠落于地,摔成两半。
“谢雨柔!你若想让我退兵,从此永不离开!”
听到哈勒炎怒吼出此句,霍冰顿时心绪紊乱,愣在当场。
谢雨柔也怔住,双泪盈眶,那艳丽秀脸泪水纵横,再也不敢挣脱。
哈勒炎一把抱起翩翩玉人,向驿馆里大步离去。
行至馆内,定了定,背对那霍冰冷冷说道:“回去告诉秦昭,就说这天下,本王不要了。”
不知何时,那虎骑军已经悄然而去,霍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塞北夏天的微风吹起霍冰的发丝,那风从哪方吹来,霍冰感觉不到它的方向,也许风不识路,早已找不到自己的归宿。看着那地上一分为二的翡翠玉镯,霍冰轻轻将它拾起,包裹好,收入怀中。他知她是女子,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却不知她是那所有人都未见过真容的美丽女子,侯爷夫人——谢雨柔。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错误,他错了,侯爷也错了,秦军的三军将士也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