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进了刺客,珏公主受了惊,对外称病,不见任何人。
京里的公子们松了口气,自打年后就坏事不断,先是除夕夜宫中出了刺客,后又东园出了事,之后风光了十几年的温左相被斩首,再之后李太傅意外死了,再再之后薛太尉竟被皇帝杀了,桩桩件件都与公主有着多多少少的关系。回想起珏公主幼时闯下的赫赫恶名,他们日日都在提心吊胆,生怕哪日运道不好惹了这女魔头,现在女魔头自己出了事,无不额手称庆。
再说贵女圈,公主凶名更胜以往,眼看着除了与公主定下婚约的谢世子已没人愿意娶她了,余下许多公子哥尚未婚配,也不必担心心上人遭了公主毒手。再加之第一才女李媛姝已远走他乡,空出来的位置由得人眼红,她们近来为此打得火热,三不五时茶会斗香,诗词歌赋样样都比过,恨不得拿块帕子写上“我有才”三字系在额上。
一时京里竟是充满喜气,聚会时人人恨不得道一声快哉。
而与之相反的是,朝堂上的风声越发紧张。
公主不知从何弄了几本账本献给了皇帝,若只是寻常的账本自然是没甚干系,但要命的是这竟是去年赈灾的账目,朝中拨下的钱粮只有半数到了灾民手上,剩余一半不翼而飞。皇帝看了之后龙颜大怒,一时人人自危起来,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参与了这次的贪污,但谁家中没有几个子侄远亲,万一他们涉了案,看看温家就知道了,一个不好就被抄家灭族了,剩下的一根独苗苗温大公子现在还逃亡在外呢,听闻悬赏金又翻了倍。
朝臣们长叹一声,做官真难。
“赈灾赈灾,这赈的到底是灾民,还是一群中饱私囊的酒囊饭袋?”皇帝甩下账本,恨声骂道。
账本从桌案上划过,带着笔架一齐飞到了地上,发出“啪叽”的一声巨响。
关御史瞄了瞄皇帝,颤颤巍巍地弯腰拿起那几本被蹂躏得褶皱不堪的账本,看着看着,奇道:“咦?陛下,这几本竟与朝堂上传看的不同?”
皇帝黑了脸。
户部的新任尚书丘冶之闻言凑了过来,也看出几分意味来:“从这看来,工部方侍郎也是涉案的,还有给事中徐常,唔,还有好些人,只是涉案不深,看来此事牵连甚广啊,若是挨个追究下来,怕是小半个朝堂都要被牵扯其中。”
皇帝哼了一声:“是这个理,这次先宰大鱼,别的小鱼小虾就暂不追究了。”
“公主,您此计可行吗?若陛下盛怒之下将他们一同处置了,朝中恐会生乱子。”
说话的正是许久以前揣着包袱弃府而去的宗七,他在府中出了下毒之事后又被晏珏恭恭敬敬地请了回来。
此前晏珏行事独断,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见她看重赵玄,听不进别人的劝谏,浑然一个独夫的翻版,委实失望,便做了远离京都的打算。后见晏珏有所改善,又态度诚恳,就又回来了,两人过往情分做不得假,晏珏再有不是,也对他有再造之恩。
但理是这个理,见堂堂公主低声下气地认错,他还是觉得十分解气,却也不敢对府里府外的事有丝毫懈怠,较之从前更加勤恳认真。
晏珏道:“宽心,父皇行事自有分寸,我们只需静候结果便可。”
慕流云目光中带着担忧:“你此次真是太莽撞了,江南天高地远,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在晏阳完全来不及应对,你若出了事可怎么办?”
晏珏垂着眸子,又抬起头笑道:“我也不能总窝在晏阳这一个地方,总要出去走走看看。再说了,晏阳不一定就比江南安全,不是吗?这次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总有防不住的时候。若去了岳州,他们布置不及,反倒安全些。薛家虽然祖籍在江南,但岳州还轮不到他们一手遮天。岳州苏刺史向来忠心耿耿,是值得信赖之人,我自己也不是傻子,师兄尽管放心,待事情一办完我就回京,不会出事的。我此行既是巡访,也是避难。”
“你自己已有了打算,还同我说什么,左右你翅膀硬了,我说话你是再也不肯听的。”
慕流云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女大不由人,不知不觉,那个小娃娃就已经长到了这么大,开始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不再抱怨,也不再需要别人去催赶。他心中十分欣慰,但也难免失落。
晏珏笑笑。
“公主心中有了盘算是好事,但江南不比晏阳,虽然江南的薛家势力未必比得上京里的薛家,公主在那人生地不熟,也应小心行事。公主此番就是去出风头的,因而千万得注意小人,莫要着了别人的道。”屈权嘶哑着嗓子道。
“正是如此。”宗七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什么,道,“公主可还记得原周?”
晏珏一挑眉,问道:“他怎么了?”
宗七叹道:“他陷害李大公子的事败露了,被李家教训了一顿,后来被薛家抓住了,现在也不知如何了,不过应该不太好。”
慕流云眼中也有几分可惜之色。
晏珏看在眼里,突然道:“原周进府也一年了吧,我记得好像是去年四月份进的府,正赶上卫大将军回京。”
慕流云心中一动,看向晏珏,宗七面有犹疑:“难道……”
晏珏笑道:“有一事巧得很,安诚侯一家也是那时候进的京,听表叔说,他家的管家也姓原,这姓氏不常见,我竟就见了两个,真是巧了。”
慕流云也笑了:“确实巧得很。”
宗七见两人如此,暗暗摇了摇头,怪自己多想,既然选择了回来,就该尽心尽力才对,许是最近事多忙昏了,不然怎么就又疑神疑鬼起来。
他们如今在同一条大船上,决策者不必有两人三人甚至更多人,公主年纪虽幼,但处事已见成熟,值得他们去相信。更何况无论何时,谋士都只有辅佐之用。
他这般想着,腕上传来一阵温热。
慕流云对他笑着道:“邻街新开了家酒肆,陪我瞧瞧去。”
他看了慕流云一会,声音也带了几分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