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朝堂之上。
“公主此言实在荒谬至极,晏阳的小儿都知公主素来同老臣不对付,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这样没根据的话来污蔑朝中重臣,就不怕贻笑大方失于天下吗?”薛俞丞愤愤道。
晏珏讥讽一笑:“朝中重臣?这全天下都姓晏,区区一个怀有二心的朝臣算的了什么,你胆敢派人刺杀皇嗣,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正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敢在龙头上拔须,就先洗干净脖子等着赴死。”
薛俞丞道:“圣人尚且讲理,公主想治本官的罪,也得让当今太后、让这满朝文武、让老臣信服。”
刑部尚书许知来站了出来,他先向皇帝行了一礼,才转身指着薛俞丞骂道:“二心贼子,谋害皇嗣,罪无可恕,现今证据确凿,还当着陛下与文武百官的面胡搅蛮缠,妄图狡辩,罪加一等。陛下,臣恳请陛下重振朝纲,将太尉薛俞丞死罪论处,以儆效尤。”
薛俞丞闻言大怒,回骂道:“许知来,你一介贱民,若非我兄长提拔,如何能做到刑部尚书之位,现在来过河拆桥,拿我薛家来向新主摇尾乞怜,简直可耻至极。陛下,臣以为刑部尚书许知来涉及结党营私,意图谋害朝中重臣,其心可诛,请陛下将他拿下治罪。”
晏珏道:“薛太尉,你可莫要扯开话题,你派人刺杀本公主的证据就在这明明白白的摆着,你口口声声要让满朝文武信服,依我看,满朝文武就只有你不信吧,你胡搅蛮缠意图脱罪在前,攀诬同僚在后,你这居心才是真正可诛。”
薛俞丞冷笑道:“公主道臣扯开话题,那臣可要好好问问公主,陛下当初让公主查的是何案?公主现在说的又是何案?东园刺杀一案早已落定,凶手就是被判斩首的温丞相嫡女,公主莫非是觉得陛下亲自审理的案件有误?还是在怀疑陛下龙目蒙尘是非不分?”
一直被几人提及的满朝文武悄悄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这话说的,就差没直接指着陛下的鼻子骂陛下有眼无珠了……
高座上的皇帝却是毫无被冒犯的怒意,看几人不顾身份如市井泼妇一般吵架也看得兴致盎然。皇帝听到薛俞丞说自己眼瞎了,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许知来身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几眼,最后才落到晏珏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薛太尉怕才是真的眼瞎耳盲,脑子还不好使,查案查案,自然不能只根据这一案来查,但凡与案件相关,都应好生调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李太傅自绝起因便是在这朝堂上与人就东园刺杀一案起了争执,后又听了小人的话,才酿成惨案。薛太尉怕是在家中闲了太久,已忘了刑部事务了吧?”晏珏同他吵得兴起,一听他反驳就满是斗意的骂回去,巴掌大的小脸显出几分薄红,衬得面容越发艳色逼人。
晏珏对自己这番话十分满意,既骂了薛俞丞没脑子,还维护了不好出言的皇帝,虽然按皇帝的脾性必不会领情,但在朝臣那却赚足了孝顺的好名声。
薛俞丞在做太尉之前,这太尉一直是他兄长薛俞光做的。他自己是在刑部起家,当初也做到了刑部侍郎,虽说有薛家的护持在,这侍郎很有几分水分,但薛俞丞颇为自满,常与人吹嘘他当年也是实打实的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到的侍郎之位,如何超群出众如何了得不凡,世家出身的同辈子弟里,他哥哥排第一,他定是要排到第二的。
晏珏此时用他最为自满之事骂回去,让薛俞丞恼怒异常,一时冲动之下失去理智,喊出一句:“珏公主,你今日所做之事,太后娘娘可同意?”
才有了几分动静的朝臣登时僵住身子,齐齐跪下,再也不敢动了,晏珏和许知来此时也没再出言辩驳,跟着一起跪下。
朝野之上,在皇帝面前不许提起太后,违者斩,这是不成文的禁令。
薛俞丞大喘了几口气后,才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他不禁颤抖着身子,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盈满杀意的森冷眼眸。
“周爱卿,你身为大都寺卿,监察此案,你来说说,案件实情是否正如公主和许知来所说?”皇帝的话如同从地狱中传来一般,他的声音很轻,但大殿中的众人都觉得自己仿若身处黑暗炼狱,纵是恶魔之声,也不过如此。
周朝东是大殿中唯一一个能保持不动声色的人,他应声站出:“回禀陛下,一切正如公主与许尚书所说,物证人证俱在殿外,陛下可亲自查问。”
皇帝冷笑,绝口不提查问之事,就此盖棺定下:“既然案情已水落石出,薛俞丞买凶谋害当朝公主,残害朝廷命官及其子嗣,结党营私,便判腰斩,三日后行刑。朝议郎李望及其妻子郑氏,勾结外人残杀手足,念其实为逆贼蒙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发配北境,永世不得回京。”
皇帝金口一开,下面的人不敢有违,纷纷称陛下圣明。
薛俞丞瘫坐在地上,向来张狂跋扈的人此时却满面恐惧的神色。
皇帝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嗜杀残暴,若不是先皇为薛家铺好了路,就单凭薛家当年密谋害了先皇后,就不可能还好好的存在。可纵是拼上了先皇留下的和薛家经营了多年的一切,东陵王还是避走东皋,太后只得隐居深宫,他兄长也只能托病不出府。
皇帝是只沉睡的猛虎,就算这只老虎不吼不叫,也没有人会以为老虎改吃了素,他们只会猜测老虎再醒来时要吃多少的人,现在老虎被惊醒了,他却一点都不想做这被吃的人啊!
薛俞丞满心懊悔,他若是不在皇帝面前提起薛太后,又怎么可能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
对了!太后!
薛俞丞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兴奋起来,他将这当做了自己可以活命的唯一希望,就算会让皇帝更加暴怒,但那又如何,皇帝记恨的只会是太后,可太后跟薛家又不是一条心的,没了太后,兴许皇帝还能看他们顺眼点,将熙儿立做太子呢!他急切地叫道:“陛下,您不能杀我!您不能杀我!太后娘娘是我的亲姑母,她不会让您杀我的!”
皇帝闻言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幽森,他随手抽出身侧剑架上放着的佩剑,一把向薛俞丞掷了出去。
一道寒光闪过,殿中霎时鲜血飞溅,几个胆小的大臣惨白着脸,却无一人敢发出丝毫动静。
薛俞丞愣愣地看着从胸膛穿过的利剑,迟钝了许久才感知到剧痛袭来,他不可置信地想要抬头看看皇帝,却再没有力气抬头,轰然倒下。
“拖下去喂狗。”
立时就有侍卫上前要将薛俞丞的尸体拖下去,沐公公挥挥手让一个小太监去拔出沾了血的剑,皇帝眼看着剑归了鞘,才抬步离开,后面呼啦啦跟了一群俯首追随的侍卫太监。
殿中安静了片刻,许知来询问道:“公主?”
晏珏沉默了会,起身面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皆是我大晏的肱骨,只要尽心为父皇效命,荣华富贵定享之不尽,若有人胆敢生出二心,罪臣薛俞丞就是尔等的下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臣等必永生忠于大晏,忠于陛下,绝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