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阳西城住着许多的平民,这里的街道狭窄,行人素衣,与帝王的高马锦衣格格不入。
晏唯亭打量着面前的小院子,院子不大,却被收拾得很干净,主人在屋门口立了个花架,珍而重之地摆了盆盆栽的红梅,花朵还吐着娇艳的花蕊,品种名贵,难以培育,就算在皇宫也只有上贡的那几盆,都被他摆在了紫宸殿的小书房和内殿。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同那人说的话。
那时他批了一天的政务,回寝殿后注意到窗边摆着的红梅少了盆,就随口问了句。那人那时说了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想了起来,他总是记得那人说的每一句话的。
那人当时一脸云淡风轻道:“打扫的宫人不小心摔了盆。”
他也就没再问,没想到出现在这里,他盯着花盆上缠绕着簇拥红梅的连理枝图案,心中一片冷然,拿走的人连盆都没换一个,将他的本意践若尘泥。
很快,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到这一队人马慌了神,她本能地护着隆起的小腹,后退了一步:“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被侍卫挟制着的女子哭喊了声:“姐姐!”
屋里的女子听到这声音忙看向一群人的后方,等看清那人是谁,她惊呼出声:“小芨!”女子瞪着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妹妹?不怕我去报官吗?”
晏唯亭这时才将视线从红梅那收了回来,看向女子:“白昙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被唤作白昙的女子定定地看着他,良久,身体一软,顺着门框滑到地上,喃喃出声:“……陛下。”
……
太医院正今日值休,正在府中与老妻对饮畅谈医术,就被闯进府的大内侍卫提溜到了西城。
诊完脉后,天色仍是昏黄。
初春时节,雪尚未融,老院正却是一身冷汗。
他小心地看向皇帝,皇帝神色冰冷,开口仍是那句重复了多遍的话:“再诊一遍。”
太医院正正要再切一遍脉,被诊脉的女子却像是再也受不了般跪在地上,哭着喊了一句:“陛下,我腹中的不是弦歌殿下的孩儿,求陛下饶我们母子一命吧。”
老院正脑中轰隆一声,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哀叹,完了。
皇帝冷冷地盯着那女子的小腹,慢慢地道:“五个月?五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吧,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我家弦歌的孩子长什么模样了。”
女子额头满是冷汗,浑身瘫在地上,口中还在低声喃喃道:“陛下,真的不是……”
皇帝把人押进了大牢,他本想直接投到死牢的,那里混乱不堪,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也想过直接杀了那两个女子,但最后还是只把白昙和她那个妹妹押入了普通的牢狱,派了专人照看,条件甚至比普通牢犯还要好些。
公主府外面看起来仍是富丽恢弘,大气非凡,但府里处处都有大内侍卫蹲守巡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格控制着府中人出入。
不管皇帝怎样控制风声,那位千娇百宠的弦歌殿下和骄纵万分的公主殿下一同被陛下软禁在了公主府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京里人不知内情,用尽手段打探虚实,都想知道盛宠了十多年的两人究竟是怎么一夕之间沦落至此地步的,如果是被他人打压下去的,那人也手段太可怕了,该避着还是该巴结,这都得好好想想。
慕流云上门时,门口的府卫早就换成了大内侍卫,他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迫于侍卫身后皇帝的威势,不得不屈服停在公主府外,踏不进半步。
侍卫知晓这位乃是公主身边的大红人,因此虽然公主被软禁有失圣宠的趋势,但他仍是客客气气地请他回去,并且尽职尽责地带了句话。
“公主让小人告诉您,初春了,出门多加件衣裳,无事就不要上公主府来了。”
“阿珏亲口说的?”
“是。”
京都的大臣颤颤巍巍,京都的二世祖们仍胡作非为。虽说年初大家伙儿聚个小小的会算不得什么,他们哪年不聚会了?不过在这多事之春龙颜大怒的时节,敢来的不是脑子不对就是后台够硬。
这次聚会较与往日少了不少人,但也不影响与会者的热情,金家大公子刚对着初有融化迹象的冰面高谈阔论一番完,就习惯性地奔着谢南丘来。
金家大公子爱慕公主不爽谢国公府世子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也就没有多加关注。
谢南丘淡淡地看着这位大公子,吐出几个字:“小爷今儿个不爽,你该哪待就上哪去,别来碍眼。”
谢南丘在外人面前从来就是风流多情温柔待人的形象,即使是面对这位总找自己麻烦的金公子,也是文雅有礼的态度,今天这么犀利倒是不像他了。
卫清安在他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两人,他也是第一次见谢南丘像今天这样暴躁的样子。
金华脸一会青一会白,却没有发作他那大少爷的脾气,克制着怒气道:“我听说公主被陛下软禁了?”
谢南丘看他一眼,似是不屑:“与你何干。”
金华咬咬牙,压低声音道:“谢南丘,你还是个男人吗?未婚妻出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南丘转过身,看也不看他。
金华道:“你就不想救公主吗?”
谢南丘来了点兴趣,挑眉问他:“你有办法?”
金华道:“陛下只是一时恼了公主,只要有个够分量的人去求个情,陛下定然不会再为难公主,你父亲不行,我父亲在陛下面前可是说得上话的,只是,你必须跟公主退婚,我会去向陛下求娶公主,等公主成了我金家人,我金家自会永远护着她,绝不会像你们谢家这般懦弱。”
卫清安瞥了这位金家大公子一眼,眼中涌动着不明情绪。
谢南丘冷笑一声:“这话谁跟你说的?”
金华微抬下巴:“自然是我娘说的。”
谢南丘直接转身就走,两人走开些后,他侧头同卫清安说道:“这位金公子不愧是嫡出的。”言下之意跟金夫人一般的天真愚蠢色厉内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