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顿了顿,望着那人的眼神中带着嘲意,“更何况,此次我并未向朝廷请求拨款,请问,你说该如何解决?”
江颐说完,周围忽然好似炸开了锅般得喧闹起来。
那人显然未料到江颐会这么说,原本望着江颐有些忿忿不平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和慌张。
“我......”
“我虽是一名女子,但是乃皇上钦点祁州太守,如果有任何不满,可上达天听。”江颐口气渐冷,“今日参与闹事者,一律关押三日,如若再有下次,定不饶恕!”
这时,县令带来了近百名官兵包围了人群。秦展用眼神示意,下达了抓捕的命令。
江颐眸光扫过素衣男子,见他回之一笑,然后用嘴型说着什么。
江颐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示意他随后跟着。
议事厅内,江颐端坐在上座,左手边座位上坐着一位素衣清秀男子。
“说罢,有何事?”待诗棋上完茶,江颐道,“陆丰。”
听到江颐说出自己的名字,陆丰并未有任何惊讶,眼神中带着微微笑意道,“太守大人,草民有一言要说。草民知道大人是想要靠我们这些贾人来使祁州城繁荣,但有些操之过急且方法有些粗暴。”
“大人说免除半年税收,本意是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经营,扩大生意范围,但是却忽略人性的本质—贪婪。只要有利可图,便会不择手段,谋取更多利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希望我取消这条政令?”江颐皱了皱好看的眉,问道。
“我的希望与您的一致,您想要祁州城繁荣,我自然也是。虽然眼前有小利唾手可得,但是草民知道来日的利益更加丰厚。”陆丰道,眼神中浮现出与平淡面容不符的野心。
江颐望着陆丰,忽然心头了然。
“所以你来此,并非是来给我提意见,而是要跟我做交易?”江颐忽然站了起来,低头看向陆丰。
一时间,大厅内突然变得寂然无声。
“草民不敢,这只是草民的请求。”陆丰也站起身,向江颐恭敬地拜了拜,但语气却未变。
“我同意,不过我有个条件。”江颐嘴角扬了扬,做了个三和七的手势。
陆丰看清手势后愣了愣,无奈的笑了,道,“草民只能接受二八分。”
“行吧。”江颐也不恼,爽快地答应了。
讨价还价这种事情,自然是先往高了抬,这样才有商量的余地,何况都是人家出力,而对于江颐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江颐还是挺满意的。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说完江颐就后悔了,这句话好像黑社会大哥在收了保护费之后,对小弟说,“以后我罩着你”一样。
“噗嗤。”
江颐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待看向陆丰的时候却又见他一脸平静。
“还有何事吗?”江颐感觉脸上一阵发烧,讪讪地下了“逐客令”。
“无事,草民告退。”陆丰又作了作揖,抬起头时眼底满是笑意地走了出去。
果然是被嘲笑了......
江颐有些烦躁地想道。
几天后,江颐又带着秦展出了城。
江颐先是去了西面山地地区,监督植树工程的进展。先前暴雨导致了泥石流滑坡,一方面是因为暴雨的强度过大,另一个原因就是,江颐在上次郊游时,发现当地人缺乏生态保护意识,山中滥砍滥伐的现象严重。
原本只是几户进山砍柴,但是近年来祁州城的人口增多,对木材的需求增多,砍树的人越来越多,而种树的人却没有,树木自然越来越少。
“主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下令山民禁止砍伐新种植和树干未到碗口大小的小树。”秦展在一旁道。
江颐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要在派人来监管此事,以防有人违反法令。”
“鱼塘里有鱼,才能一直打捞;若山中无树,与杀鸡取卵又有何异?”江颐看到秦展眼中的疑惑,解释道。不过更深层的意义,江颐并没有说,毕竟古时的人不能完全理解生态环境与人的关系。
“主子深谋远虑,是我等所不及的。”秦展眼中充满敬佩。
“阿展,不必这样。”江颐皱了皱眉,望着秦展安慰道。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世界上每一片叶子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论治理之道,我比你强,但论武功,我可是连你一根小拇指都打不过。”说完,还假装无奈地耸了耸肩。
秦展心中一动,随即低下头去,“是。”
以往若是秦展如此回答,江颐也不会再说什么,但这次,江颐却让秦展抬头看着自己。
“主子......”秦展眼神躲闪着江颐直视的目光。
“答应我,阿展,以后不要再妄自菲薄,坚定信念,相信自己好吗?”江颐看着秦展,等着他的回答。
“秦展答应主子。”秦展收回了躲闪的眼神直视江颐,坚定的答道。
“这才对嘛,走,我们再下山查看去。”江颐粲然一笑,便大步向前走。
秦展望着江颐的背影,眼底却突然浮现一丝痛苦之意。
对于山上问题的处理,很好解决,但是山下却麻烦了许多。江颐想了许多种方案,却不知道采取哪种办法合适。
所谓说容易,做却难。一纸政令让众多山民没了赖以生存的生计,她不得不为他们重新找到其他的工作来做。而中部东部和南部面临大面积农田被淹,现在正在抓紧恢复,争取赶上今年的秋收。
其实祁州所处之地,与江颐所处时代的长江流域地区很像,河网密布,田地破碎,但同时雨水丰沛,土壤肥沃,为种植农作物提供良好的环境。
但现在,江颐不单单想维持现状,想要令祁州更进一步,更加繁荣,就势必不能采取原先的单一农业模式。更何况,待到时城内商品贸易和经济的发展,现状必定不能满足市场所需。
江颐打算采取现代农业的一种高效的模式——桑基鱼塘。即种植桑树,桑叶养蚕,蚕沙、蚕蛹用作鱼饵,塘泥作为桑树的肥料,以此形成循环,环环相扣,环环受益。既可以将蚕丝用于纺织业,又可以促进捕鱼业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很好的解决由于地势低洼导致的内涝问题,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
那日后,江颐把这个想法写信送到陆丰手里的时候,具有灵敏的商人直觉的陆丰,当即就赶到太守府与江颐商量,主动接管这件事,所有费用皆有陆丰所出。
思及此,江颐轻笑出声。
“主子?”秦展有些不解。
“我在想,陆丰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经商人才。”江颐向秦展解释道,心中却在想,要是陆丰生在现代的话,一定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比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展压了压眉眼,又问道,“主子可是有了新的想法了?”
话音刚落,江颐便敛了敛眼中的笑意,突然叹了一口气,“有是有,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做。”
江颐的知道自己的想法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但却有个难题。
与现在所不同的是,在古代,田地并非归属于大部分农民,而是属于世家贵族,要在土地上进行的任何改革,都要经过他们的同意,否则,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也是,为什么江颐不出人力物力,陆丰却能允许她却能得到二成的利润,因为江颐这一步才是关键啊。
但关于如何能够妥善处理这件事,江颐一时没什么头绪,干脆让自己不去想。
“田地清淤都处理的如何了?”
“基本都已经疏通河道,另外又拓宽了些河道,田地清淤和船运也都已经基本恢复。”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待这件事情过后,我会给你放一些时日的假。”江颐看着秦展坚毅的面庞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不禁觉得心中有些愧疚。
“这是秦展的职责所在,主子才最应该好好休息!”秦展比谁都清楚江颐每日的劳心劳累,当下自己却被江颐提到该休息,因此语气中带着微微恼意。
江颐看到秦展的反应,眼底浮现笑意,嘴上却道,“我不过动动脑,耍耍嘴皮子罢了,事情都是你去办的。”
“主子叫秦展不要妄自菲薄,可主子现在自己却出尔反尔。”秦展猛然抬起原本一直低敛的眼睛,却对上满脸笑意的江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主子,你......”
“嗯,阿展说得对,我不该出尔反尔,”江颐带着笑意却又故作一脸认真道,“事情解决后,我们都要好好休息。”
“......”
回城返回太守府的路上,江颐遇到了早就等在路旁的县令。
“太守大人!”县令似乎等候多时,看见江颐一行人,忙高声道。
江颐行至县令身旁,问道,“张县令,出了何事?”
“没有,没出什么事,只是......”张县令着急地摆了摆手,“前几日抓捕的一些民众,不知该如何处置?”
江颐一愣,又望向张县令,一张脸上除了焦急似乎看不出其他表情。
“三日期限早就已到,张县令把人放了就是了。怎么却来问我?”
“是是是,下官也早已放了人。”
张县令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江颐心生疑惑,却不知何故,当下只得作罢。于是江颐一勒缰绳偏转马头,又继续前行。
待前行了一段距离,江颐愈发觉得张县令的行为有些不寻常,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但又不能明说,只能让江颐自己去查。
“阿展,张县令有些可疑,你去暗中调查一下。”
“是。”
交代完秦展后,江颐也就将此事暂时放下,不再去想。
回到太守府,用晚膳后江颐又径直去了书房。
桌子上放着一份名单,写着祁州城的世家大族的名单以及对应所拥有的土地面积,其中纸上已经有几个用毛笔勾选上。
“哎。”灯下,江颐发出一声叹息。
用毛笔勾选的代表已经同意将土地租借给陆丰,剩下的都认为商人身份低贱且狡诈,不可相信,因而坚决反对。
其实江颐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难度,只不过古人对商人的偏见根深蒂固,一时根本无法消除。
甚至,如果江颐若是将她的想法说出来,说不定又会引起强烈的反对,毕竟在古代农业乃国家之本,而商业不过末等次下之事,更不用说还要取而代之。
古往今来,妄图以一己之力来改革的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江颐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有些过于鲁莽,脑中有很多想法,但是却又急于求成,导致现在把自己逼到不退不进的地步。
本来江颐脑海中思绪万千,忽然浮现出一张俊朗的面庞来,于是一切杂念归于平静。
“也不知道此时他在京城做什么。”江颐低声道,嘴唇微微上扬,一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意浮现眼底。
此时被江颐所念的那人正在殿中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奏折。
殿内灯火通明,照得身着玄色暗纹龙袍的那人,原本就孤傲英俊的五官更加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陛下,已是亥时了,该歇下了。”这时,旁边有一声尖细提醒道。
“嗯,看完这一本就去。”那人眼皮微抬,望了一眼仍有数十本未来得及看的奏折,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李敬福......”
“陛下可是想问祁州?”已经侍奉先皇数十年的李敬福早就练就察言观色的本事。
果然,听那人道,“嗯,朕在想,此时的祁州情况如何了。”
“前些日子,连天暴雨,想必信一定是在道路上耽搁了。陛下既然将江大人派去祁州,我相信江大人一定能处理好的,陛下不要过于担心了。”
那人未语,只是将手中批阅完毕的奏折放下,起身向殿外走去。
夜幕下,漫天繁星,李敬福为云轩墨掌着灯向寝殿走去。
忽然,一个黑影闪到云轩墨前方。
云轩墨停下脚步,随即一个恭敬的声音传来,“陛下,祁州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