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同伴一样,初级上等兵安杰洛·托尔苏也在背包的夹层里藏了一些纸质色情资料,不过他还没有用过。自从他开始频繁访问那个虚拟女友,就有了更好的解决方式。为了她,托尔苏租了一个卫星接收器。它价格昂贵,而且引起了其他士兵的嫉妒。不过,只要他愿意就能与她交谈,因此还是值得的。
托尔苏坐在一间大厅的角落里,插上调制解调器,等待着联系人名单中的Tersicore89旁边的灯由红转绿。
THOR_SARDEGNA:你在吗?
TERSICORE89:你好,亲爱的。
这就是他的新女友最棒的地方之一:她打招呼的方式会让他脖子上起鸡皮疙瘩。
THOR_SARDEGNA:你在做什么?
TERSICORE89:我在床上……
THOR_SARDEGNA:你那儿至少十点半了!!!
TERSICORE89:今天星期六!而且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晚。
托尔苏感觉肚子被一阵强烈的嫉妒击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
THOR_SARDEGNA:你和谁一起出去的?
TERSICORE89:这跟你没关系。
托尔苏真想关闭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然后把电脑狠狠地盖上。他不喜欢这些小把戏。“母狗!”他写道。
TERSICORE89:和女性朋友看电影+一杯葡萄酒。满意啦?
THOR_SARDEGNA:我不感兴趣。
TERSICORE89:得啦,别这样。你的任务怎么样,大兵?我想死你啦。我在谷歌地图上面找了你们的位置,而且打印了地图,就挂在床上。
和Tersicore89在一起,托尔苏发现单纯的想象有着毋庸置疑的优点。首先:只要能够快速地在电脑上回复,自慰的时间他想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只要他不需要总是用手。推迟射精使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几乎使他感到痛苦。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都要爆炸了;其次:他可以想象一个美丽、性感、高挑到夸张的女人,比他确信配得上的还要美丽、性感和高挑(他并不是在勾勒Tersicore89的完整肖像。在目前阶段,想象她身体的一些局部细节对他来说更加容易)。再有:以网络作为媒介,他能够坦白地说出一些私密的、他不敢大声说出口的事。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在他旁边,她的存在和催促总会使他感到压抑。
不过,一段时间以来,托尔苏想看到Tersicore89的样子。不一定就是活生生的,还不需要,不过至少能够在摄像头里看到上半身。这样的愿望是临近出发的时候产生的。她拒绝了,不过他在坚持,即使现在也是如此。
THOR_SARDEGNA:让我看看你。
TERSICORE89:得了吧。
THOR_SARDEGNA:就一下子。
TERSICORE89:你知道吗?还不是时候。
THOR_SARDEGNA:可是已经四个月了。
TERSICORE89: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对方。
THOR_SARDEGNA:我对你的了解比对睡在我旁边那张行军床上的该死的切德尔纳还要多。
TERSICORE89:要是我让你看见我,以后你就再也不听我对你说的话了,只会想着我是不是足够可爱,想着我的身体、我的乳房,或许你希望它们更大一点。你甚至不会再看这个身体里面是谁。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我已经见识过了。谢谢。
THOR_SARDEGNA:我不是这样的人。
他在说谎,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她也能感觉到。他最后一次恋爱是和萨布里娜·坎顿,他们是因为她下巴上那颗突出的黑痣结束的。托尔苏无法把目光从那个深色的凸起物上面移开。在最后的几个星期里,那颗黑痣变得如同深渊,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TERSICORE89:你们男人都对外表耿耿于怀。
THOR_SARDEGNA:要是我让你看看我呢?
TERSICORE89:你敢!
THOR_SARDEGNA:那么,对外表耿耿于怀的人是你。你害怕发现我不够可爱。
TERSICORE89:不,不是这样。你会使我处于被讹诈的位置。假如你露面,那就好像在说:“看,我没什么好隐瞒的。”这就意味着我有需要隐瞒的东西,因为我不肯露面。这就是讹诈。
THOR_SARDEGNA:意味着什么???你说话太难懂了!
事实上,吸引他的正是她说话,也就是书写的方式。之前,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女人类似的方面感兴趣。是的,托尔苏喜欢和Tersicore89聊天。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之间坦白的秘密比与他与其他人分享的秘密都要多。比如,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最近他母亲患有局部缺血、吃饭时会把口水流到身上的人。而托尔苏呢,至少她是这样发誓的,只有他读过她夜里写的诗,那些诗写在一个皮面笔记本里。他没弄懂多少,不过有一些句子的确打动了他。
TERSICORE89:你什么时候完成任务回来……也许……
THOR_SARDEGNA:他们今天就可能把我杀了。
TERSICORE89:不许这样说,连开玩笑也不行。
THOR_SARDEGNA:他们有可能正好把一个火箭发射到我现在给你留言的这个帐篷,把我的胳膊腿儿变成碎肉,让我的大脑从耳朵和眼睛里喷出来,弄脏屏幕,那样我就再也不能给你留言了。
TERSICORE89:别再说了。
THOR_SARDEGNA:永远也不能了。
TERSICORE89:我可要下线啦!
THOR_SARDEGNA:好吧,好吧。不过,你的乳房不会真的很小吧?
TERSICORE89:不,它们又大又结实。
THOR_SARDEGNA:描述清楚一点。
TERSICORE89:你想知道什么?
THOR_SARDEGNA:一切,它们是什么样子。你怎么……
“要我说那是个男人。”
一个声音在托尔苏耳边响起。他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然后猛地关上了电脑。赞皮耶里就站在他身后。
“你他妈要干什么?你在后面站多久了?”
“你能肯定那不是一个男人吗?”
“滚!”
“Tersicore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她不是男人!”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赞皮耶里把臀部靠在桌边,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好像要展开一场漫长的讨论。托尔苏的裤子上有最先射出的精液,Tersicore89还在电脑里面等着他。“你能不能走开?”他一边说,一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并不理睬他说了什么。“网上都是些为了对自己有利而伪装的人。比如男人装成女人。”
“你他妈到底要怎么样?”
“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你是我朋友。”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赞皮耶里歪着脑袋。她看着自己的指甲,选中了一个,然后啃了起来。
托尔苏说:“无论如何,有些东西男人是不会写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试图说服她。
“要是我愿意,我也知道怎么像一个男人那样写,”赞皮耶里反驳道。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另外,要是她不愿意让人看到,那就意味着有什么东西不对头。”
“你他妈的全都看了?”
“看到了一点。大而结实的乳房,嗯……”
“闭嘴!反正我也不想看到她。”
“为什么?”
“因为就是这样。”
赞皮耶里抚摸着托尔苏的头发和脖颈,他因此颤抖了一下。“托尔苏,托尔苏……怎么啦,怎么啦?真正的女人让你害怕吗?”
托尔苏用力把赞皮耶里的手拿开,她突然大笑起来。“替我问候你的小男友,”她说着走开了。她有可能会直接去把一切说给所有人听。管他呢。托尔苏重新打开了电脑显示器。
TERSICORE89:你还在吗?
THOR_SARDEGNA:我在这儿。对不起,我掉线了。
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恢复了中断的谈话。不过,他们的交谈很快就变成了一种简短的交流,也就是“你为我做这个”,“我为你做那个”。对于初级上等兵来说,气氛已经被破坏了。他不停地回过头去,以确保没有人在监视他。一名少年坐在Tersicore89位置上的画面不时在他眼前闪过,令他不安。他一边写着、读着,一边感到一种强烈的恶心袭上心头,肚子也开始痉挛。不适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发展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他被迫向Tersicore89保证会尽快上线,就匆匆关上了电脑。
托尔苏在基地里快步走着,尽量回避其他士兵的目光,也不让在小小的瞭望塔四周飞舞的小隼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希望仍然存留的激动能够保留到进入卫生间之后。
半路上,他第一次感到头晕目眩。那是来自下腹的一种震动,又很快从脑袋传到了身体上。在短短几秒钟之内,这种刺激越来越强烈,直到迫使他跑了起来。
他来到化学厕所前,拉了一下第一间的把手,不过门是从里面关上的;他拉开第二间,展现在他面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他又拉开第三间,勉强锁上门,然后脱掉裤子,蜷缩在铝制马桶上面,一下子就把肠子排空了。
“呜!”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心跳声还像锤子一样在耳朵里敲打。又一阵排泄,他吃惊不已,它来得那么突然,比第一次更加猛烈,而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的消化系统在全面反抗。托尔苏眯着眼睛,紧紧抓住门把手,感觉那个洞正在把他向里面吸。他试着不去管溅在裸露的大腿和裤子边缘上的污物。
疼痛平息之后,他把脑袋靠在伸直的胳膊上,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又待了一分钟。刚刚发生的事情令他筋疲力尽,惊慌失措。一种舒适的感觉侵袭了他的全身,同时伴随着强烈的困倦。他就保持着这个不自然的姿势打了几秒钟的瞌睡。
安杰洛·托尔苏是第一个表现出中毒症状的人。或许这是因为他过分夸张了,向自己的碟子里盛了三次奶牛肉,又或者他的身体从来都没有强壮过。不过,就在他蜷缩在狭窄的厕所里时,两个同伴躲进了旁边的隔间。托尔苏从他们发出的声音听出那种紧急的情况和他的类似。在短短几小时里,金黄色葡萄球菌占据了基地,基地陷入混乱当中。可供使用的卫生间有十八个,而受到感染的人至少上百,两次疼痛之间的间隔只有二十分钟。
下午四点的时候,厕所所在的区域被一群全身颤抖脸色发绿的小伙子占领了。他们手里紧紧握着一卷卫生纸,叫喊着要关在里面的人快点挪窝儿。
在一等兵恩里科·迪·萨尔沃前面排着四个人,其中就包括切德尔纳。迪·萨尔沃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朋友把位置让给他,因为他害怕自己坚持不住了。不过,他肯定朋友会对他说不。切德尔纳是一个能干的士兵,要多幽默有多幽默。不过,他还是一个大混蛋。
迪·萨尔沃试着回想什么时候曾经像现在一样痛苦过。十三岁那年,他做了盲肠手术。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他都会在半夜醒来,疼痛使他甚至无法站直身体走到父母的房间。他的母亲不相信药物,父亲则怀疑专家开出的账单。他们用柠檬剂对他进行治疗。疼痛并没有过去,母亲却生气地回到了床上:“我要你趁热喝,可是你一定要等,所以一点作用也没起。”当救护车来接他的时候,炎症已经发展为腹膜炎。不过,说不定就连当时的那种疼痛也没有现在的这么强烈。“切德尔纳,让我先去吧,”他说。
“想都不要想。”
“求求你,我坚持不住了。”
“那你就拿个袋子,然后拉在里面。”
“我不喜欢在袋子里大便,而且我也没办法走回帐篷。”
“那是你的问题。我们的情况都一样。”
不过,在迪·萨尔沃看来,这不是真的。切德尔纳的脸色一点也不苍白,而且他既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也没有苦着脸,其他小伙子却都痛苦地喘息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开始猛烈摇晃一个关闭了很长时间的厕所的门把手。如此做法招来的是一声谩骂,他也因此在门上踢了一脚。
不,他的感觉从来没有如此坏过,好像有刀子插在他的脾和肝上面。他在打哆嗦,而且头晕目眩。假如不能在几分钟内到达马桶那里,他就会呕吐,甚至更糟。他有可能昏厥。士兵们吃的东西有毒。
好像并不止这些。午饭后,他还到过阿比比的帐篷里,他们抽了印度大麻。只有一克,碾碎了放在一支狄安娜香烟的烟草里面。阿比比准备香烟的方式非常奇特。他不是用打火机给它加热,而是长时间地用手指揉搓,然后让自己的唾液流在上面。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做的时候,迪·萨尔沃说他让人讨厌。“什么?”“你让人讨厌。”阿比比用他那狡猾的微笑望着迪·萨尔沃。在基地里和意大利人待了几个月之后,阿比比能够清晰地说一些词,但他总是说英语。“意大利人不懂烟,”他说。
或许是因为阿比比的唾液,他才会比所有人感觉都差。谁知道阿比比把什么恶心的病传染给了他。他和另外两个翻译住在同一个帐篷里,地毯散发着脚丫子的臭味。那是一种不真实的臭味,像是把鼻子放在汗透的袜子上。一开始,迪·萨尔沃不愿意坐下,而如今他正在习惯起来。他只是努力不把脑袋靠上去,即使是在头晕的时候。
迪·萨尔沃感到困惑而又沮丧,他身上冒着冷汗,呼吸困难。他不会再去找阿比比了。在任务完成之前,他不会再碰大麻。迪·萨尔沃在心里向上帝发誓:要是你让我坚持到厕所,要是你把我从那个东西手里拯救出来,我发誓再也不去阿比比那里吸毒了。他甚至要更进一步,承诺即使回家之后也不再这样做了。但是,他又想起坐在里卡迪广场的露天酒吧里,把脚搭在栏杆上面,一边抽着大麻,一边注视着油一般的大海的惬意,于是忍住没有再想下去。作为承诺,六个月不吸毒就足够了。
又一阵痉挛,非常强烈。迪·萨尔沃咳了起来,而且直不起身。有片刻工夫,括约肌失控了,他觉得它突然张开。身上已经脏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迪·萨尔沃碰了碰切德尔纳的肩膀。“要是你让我过去,我就付给你十欧元。”
优秀上等兵稍稍侧过头来。“五十欧元。”
“你个混蛋,切德尔纳!所以你确实没有那么难受。”
“五十欧元。”
“去他妈的。我给你二十。”
“四十,我不再减了。”
“三十。你这个杂种。”
“我说过不会降到四十以下。”
迪·萨尔沃感觉到肠子里的那个畜生在造反。肛门有节奏而且不由自主地收缩。那里面有某个活着的东西,有一个完全属于它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好吧,我给你,我给你,”他说,“现在你他妈让开。”
切德尔纳用胳膊向他做了个手势,好像在说请他到前面去。他冷笑着。有可能他根本不难受,站在那里只是为了给别人添麻烦。排在最前面的人已经进去了,迪·萨尔沃前面只剩下两个人。不需要很多时间了。他盯着手腕上的表,看着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缓缓过去。接着,卫生间的门向他敞开,仿佛是来自天堂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