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4560000000005

第5章

他们在一九四一年秋天结婚,在普奇挑选的一间新教圣公会小教堂里。爱米莉觉得婚礼挺好,只是她当伴娘不得不穿的衣服似乎是有意让人们注意到她的小胸脯,另外她的妈妈在婚礼上从头哭到尾。普奇在自己的衣服和华丽的帽子上花了不少钱,两种都是叫作水红色的新颜色,有好多天,只要有谁听她说话,她都会热情洋溢地重复那句效果差劲的俏皮话。“登到报纸上会成什么样?”她问了一遍又一遍,中指压着她的上嘴唇。“新娘的妈妈穿的是水红色!”另外,她在婚宴上喝得太多,等到她跟杰弗里跳舞时,她忽闪着眼睛,做梦一般靠在他的胳膊上,似乎是杰弗里而不是他儿子长得像劳伦斯·奥利佛。他显然感到尴尬,尽量放松他搁在她背部的手,可她像只鼻涕虫一样缠着他。

在这场聚会上,沃尔特·格兰姆斯多数时候独自待着,他站在那儿慢慢品尝他那杯威士忌,无论什么时候萨拉向他微笑,他都马上抱以微笑。

萨拉和托尼去科德角待了一星期,而爱米莉躺在床上为他们担心。(要是萨拉第一次紧张,做得不对头呢?要是第一次做得不对头,在等着再试的时候,究竟可以聊些什么?如果这件事变得要一试再试,会不会把一切都弄砸了?)后来他们就在马格纳姆飞机制造厂附近的一套普奇形容是“寒碜的小公寓”那里安了家。

“那只是暂时的,”她在电话里跟她的朋友说,“再过几个月,他们就会搬到威尔逊庄园。我跟你说过威尔逊庄园了吗?”

杰弗里·威尔逊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八英亩的地方,在长岛北海岸的圣查尔斯村,那里有座共十四个房间的大屋(普奇总是形容那是一座“很棒的老房子”,尽管当时她还没有亲眼看到);等到目前的租约明年一到期,杰弗里和埃德娜就马上搬过去。庄园上另外还有座小屋,萨拉和托尼去住最好了。这样的安排,不是听起来挺理想吗?

整个冬天,普奇对威尔逊庄园谈了很多,好像她很少意识到战争已经开始,而爱米莉似乎心里想的只有战争。托尼毕竟是个美国公民,很可能会被征召入伍、受训、派往某处,让他漂亮的脑袋给轰掉。

“托尼说根本不用担心,”普奇和爱米莉有一天去造访那套“寒碜的”公寓时,萨拉安慰爱米莉,“就算是他真的给征兵了,他也很有把握马格纳姆的高层会安排他作为参了军的海军人员,给派回工厂,因为托尼不仅仅是在马格纳姆工作,而且他实际上是个工程师。他早就在英国当了快三年学徒工——他们是这样做的,你知道,他们有学徒制,而不是工程学校——马格纳姆的人也意识到这点。他是宝贵的人才。”

托尼那天下午从厂里回来时,倒是没有显得很宝贵。他穿着绿色工作服,胸口位置别了个员工牌,他的胳膊下面夹着马口铁午餐盒,但尽管是那样的装束,他还是能散发出以前那种带着优雅的活力和魅力。也许萨拉说得对。

“我说,”他说,“你不跟我们一起喝杯酒吗?”

他和萨拉在沙发上挨着坐在一起,认真地做了遍阿纳托尔酒吧里的仪式,即第一口喝的是交杯酒。

“你们总是那样做吗?”爱米莉问道。

“总是,”萨拉说。

那年春天,爱米莉获得了巴纳德大学的全额奖学金。

“太棒了!”普奇说,“哦,亲爱的,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只用想一想吧:你是我们家第一个上大学的。”

“你是说除了爸爸。”

“哦,是啊,我想是那样,不过我是说我们家。这真是太棒了。跟你说我们要干吗:我们马上打电话告诉萨拉,然后我们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庆祝一下。”

她们的确给萨拉打了电话——她说她很高兴——然后爱米莉说:“我现在给爸爸打个电话,好吗?”

“哦,好吧,当然可以,如果你想打的话。”

“……全额奖学金?”他说,“哇,你肯定是把那些人给震了……”

爱米莉跟他商量好第二天共进午餐,在市政厅附近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餐厅,是他喜欢的。她先赶到,在衣帽间旁边等。他从台阶上下来时,穿着一件不是很干净的雨衣,她觉得他看上去老得吓人。

“你好,亲爱的,”他说,“天哪,你长高了。我们要一个两人的隔间,乔治。”

“没问题,格兰姆斯先生。”

也许他只是个负责处理稿件的人,可是领班侍者知道他的名字,侍者也认识他——知道要拿来哪种威士忌放在他面前。

“巴纳德的事,真是好极了,”他说,“这是我不知道有多久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这时他咳嗽了一下,他说:“对不起。”

酒让他高兴起来——他眼睛放光,愉快地绷着嘴唇——吃的还没上桌,他就先喝了两杯。

“你是拿奖学金上完了州立大学吗,爸爸?”她问,“要么都是自己出的钱?”

他好像是糊涂了。“‘上完了州立大学?’亲爱的,我没有‘上完’,我只是去州立大学上了一年,然后就去当地市里的报社上班了。”

“哦。”

“你是说你本来以为我是个大学毕业生吗?你从哪儿来的这个想法?你妈妈?”

“我想是吧。”

“嗯,你妈妈在处理信息上,自有一套做法啊。”

他根本没动他的午餐,咖啡端上来时,他低头瞄了一眼,似乎也不想喝。“我真希望萨拉也上了大学,”他说,“当然她幸福地结了婚什么的都挺好,可我还是那样想。教育是件特别棒的事。”他突然又一阵咳嗽。只能转过身子避开餐桌,用手帕捂住嘴巴和鼻子。他咳了又咳时,他的太阳穴上突出一条细细的静脉。咳完或者几乎咳完后,他伸手拿过水杯喝了一小口,那样似乎有效——他能够深吸几口气——可是接着又出不上来气,他又咳了起来。

“你真的感冒得很厉害,”他恢复过来后,爱米莉说。

“哦,感冒只是部分原因,主要是这破香烟。你知道吗?再过二十年,香烟会是违禁品,人们得从黑市贩子那儿买到,就像我们在禁酒时期那样。你有没有想过学什么专业?”

“我想是英语吧。”

“好,你会读到很多好书。哦,你也会读到一些没那么好的书,可是你会学会分辨。你会整整四年都生活在理念的世界里,然后才会去操心日常工作中的现实——上大学就好在这一点。你想来点甜食吗,小兔子?”

那天回家后,她想过拿与州立大学有关的事实来挫挫她妈妈的兴头,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想去改变普奇,别指望了。

似乎也没有希望改变自从萨拉出嫁后,她们的晚上是怎样一起度过的。偶尔,威尔逊夫妇会邀请她们到楼上去,要么他们下来;更经常的是,她们两个人在客厅里坐着看杂志,小汽车和第五大道上的巴士在她们的窗前隆隆驰过。她们两人有谁可能会盛一碟奶油软糖,与其说是因为真的想吃,倒不如说是为了打发时间。星期天时,收音机里有好节目,可是大多数时间,她们无所事事,似乎除了等待电话铃响,就别无他事可做,但是还有什么比那机会更渺茫呢?有谁会想打电话给一个长着烂牙的失婚女人,或者一个姿色平平、皮包骨头、整天没精打采地走来走去、自惭形秽的女孩?

一天晚上,有半个钟头时间,爱米莉看着她妈妈翻杂志。普奇会漫不经心地用拇指在下唇上蘸一下,然后把那个拇指在每页的左下角一抹,是为了方便翻页;这样,每一页的页角都起皱,稍微抹上了口红。这天晚上她吃过奶油软糖,那就意味着每页上面除了口红,还有奶油软糖的痕迹。爱米莉发现自己看着她那样做,没法不咬紧牙关,而且她头皮发紧,也让她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她站了起来。

“我看我还是去看场电影吧,”她说,“第八街影剧院应该有一部挺好的电影正在上映。”

“哦,好吧,亲爱的,要是你想去的话。”

她逃进浴室梳了梳头发,然后就出了门,走到了华盛顿广场,大口呼吸着和暖的空气。她的黄色裙子几乎还是新的,合身,样式也好,对此她有点小小的然而是确确实实的自豪。当时天刚擦黑,公园里的灯在树间亮着。

“对不起,小姐,”一位走在她身边的高个子士兵说,“您能告诉我去尼克酒吧怎么走吗?演奏爵士乐的地方?”

她为难地停下脚步。“嗯,我知道怎么走——我是说我去过几次——但是有点不好跟你说从这儿怎么去。我想最好是顺着韦弗利街走到第六大道,不,第七大道,然后转左——我是说转右——往下城方向走四五个——不对,等一下,去那儿最快的,是沿着第八街走到格林尼治大道,你会走到……”

爱米莉在那儿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挥手指着并不准确的方向,他始终耐心地对她微笑。他长相普通,眼神温和,穿的是一套浅褐色夏季制服,让他显得身材很好。

“谢谢,”爱米莉说完后,他说,“可是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觉得去坐一趟第五大道的巴士怎么样?”

爬上一辆敞顶双层巴士陡陡的弯梯,以前从来不曾像是一次冒险的开始,也从来不曾让爱米莉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得咚咚响。他们乘车经过她家时,她从扶手那里躲开了,以防普奇正好往窗外看。

幸好主要都是那位士兵说话。他叫沃伦·马多克或者马多克斯——她以后再问他,弄清楚。他当时在休三天假期,从南卡罗来纳州的克罗弗特军营过来,他已经在那里完成了步兵训练,很快就会被分配到某个师,管他是什么意思呢。他来自威斯康星州的一个小镇,家里弟兄四个,他最大。他父亲是修屋顶的。这是他第一次来纽约。

“你一直在这儿住吗,爱米莉?”

“没有,我以前主要在郊区住。”

“我明白了。一直住在这儿肯定挺滑稽的,从来没有机会出去,跑一跑还是怎么样。我是说这是个了不起的城市,别误会,我只是说农村更适合成长。你还在上高中吗?”

“上完了,我秋天就要去巴纳德大学上学。”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我获得了那儿的奖学金。”

“奖学金!嘿,你肯定脑袋聪明。在你这样一个女孩旁边,我最好小心点。”说着,他把自己的手从座位的木头靠背上滑下来,搂住了她的肩膀;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用他大大的拇指揉着她锁骨旁边的肌肉。

“你爸爸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是报社的。”

“噢,是吗?是在帝国大厦上很高的楼层吗?”

“对。”

“我料到了。有意思,我早就看过这栋大楼的照片,可是真的不晓得它有多大。你的头发很漂亮,爱米莉。我一直不是很喜欢女孩长着卷头发,直发要好看得多……”

在四十二街再往上走的某个地方,他吻了她。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吻,甚至也不是第一次在第五大道巴士的上层被吻:高中时有个男生就那么大胆过——但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被吻。

到了五十九街,他咕哝着说了句“我们去散散步吧”,就扶着她走下了隆隆作响的弯梯,后来他们走进了中央公园,他还是搂着她。公园里的这一带到处都是士兵和女孩:有的坐在长椅上搂着脖子亲热,有的一群或者两个两个地搂在一起散步,有些散步的女孩把手指插在跟她们一起的士兵的屁股口袋里,别的女孩搂得高一点,到了胸腔往下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搂着沃伦·马多克或者马多克斯,可是他们才刚认识,那样做好像还太早,不过她已经吻过他,“早”或者“晚”,有什么关系吗?

他还在说话:“说起来挺有意思:有时候你遇到了一个女孩,好像根本就不对劲儿,别的时候倒是可以。比如,我才刚认识你半个钟头,现在我们已经成了老朋友……”

他把她领上一条小路,那里似乎根本没有灯光。他们走着走着,他把手从她肩膀上拿开,伸进她的腋下,捧住她的一侧乳房。他的拇指开始轻揉她已经变硬了的敏感之极的乳头,让她膝盖发软,她的手自然而然搭上了他的背部。

“……很多人只想从女孩那里得到一样东西,特别是他们在部队待过后;我对那不明白。我想去了解一个女孩——了解她整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挺好的,爱米莉;我一直喜欢瘦瘦的女孩——我是说你知道,苗条的女孩……”

只是在她感觉到脚下的草和土时,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了小路。他正在领着她穿过一小片草地,他们走到一棵沙沙作响的树下几乎一片漆黑的地方时,一起躺了下来,动作上没有一丝别扭,就像舞池里的某个动作一样流畅,这也好像是他摸着她乳头的拇指所发出的命令。有一小会儿,他们躺在那儿,身子扭在一起吻着;这时,他的大手摸向她的大腿根处,他嘴里说着:“哦,给我,爱米莉,给我……没事的……我有……快给我吧,爱米莉……”

她没说好,但也绝对没有说不。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在他帮她把内裤从一只脚上脱掉时——似乎之所以进行,乃是出于迫切需要:她身不由己,他在帮她,世界上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她以为会疼,但是还没让自己准备好,它就进去了——让她吃了一惊——进去后,快感开始一波又一波涌上来,增强着,达到了完全是极乐的境界,然后快感减退、消失了。它从她体内滑出来,一只膝盖陷在她腿旁边的草丛里,往旁边翻过身子,大口喘着气,然后他又翻过来,把她搂在怀里。“哦,”他说,“哦。”他身上有刚出的汗味和上过浆的棉布味,好闻。

她感觉疼痛,也感觉湿漉漉的,觉得自己可能在流血,但是最糟糕的,是担心他们找不到什么话说。这种事情完了后,你说过什么话?他们又回到公园里的一盏路灯下后,她说:“我衣服脏了吗?”他小心翼翼地戴上船形帽,退后一步看了看。

“没有,挺好的,”他说,“你身上甚至一点都没让草弄脏。想去喝杯麦乳精什么的吗?”

他领着她坐的士到了时代广场,他们在一个站立式柜台前,喝了一大杯巧克力麦乳精饮料,根本没有说话。喝下这种东西,她的胃似乎抽紧了——她就知道自己会恶心的——可她还是喝了,因为喝了比站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要好。等她喝完后,她恶心的感觉很强烈,她不知道到家之前能不能忍住不吐。

“准备好了吗?”他擦着嘴说,他抬高肘部,领着她走出去到了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哎,你跟我说你住在哪儿,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到怎么坐地铁。”

他们路过的每个人都显得那么丑陋,好像在发烧时的梦中看到的:一个色迷迷的戴眼镜的水手,一个穿着紫色套装的喝醉了的黑人,一个拎了四个油腻的购物袋、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老太婆。街角那里,有个市政的铁丝网垃圾篓,爱米莉冲过去,刚好来得及。他跟了过来,她呕吐时,他扶着她的胳膊想帮她,但是她挣脱了:她想一个人经历这种不堪入目的出丑事。她呕吐完,甚至也不再干呕后,她从自己的包里找了几张纸巾擦净嘴巴,但是她的喉咙和鼻子里,呕出来的巧克力麦乳精味仍然很浓。

“你没事吧,爱米莉?”他问道,“我去给你弄点水好吗?”

“不用了,没事,我挺好。对不起。”

在去下城的地铁上,他什么也没说,坐在那里读广告或者仔细研究过道对面乘客的面孔。就算爱米莉知道怎样开口聊天,地铁上的声音也太大了——他们得大声说——而且很快,她又想到一件让她感到丧气的事:既然她呕吐过,他跟她说晚安时,不会想去吻她。下车后,新鲜的空气感觉不错,可他们仍然保持沉默,一直到了华盛顿广场,到了公园里他们见面的地点附近。

“你家在哪儿,爱米莉?”

“哦,你最好别送我回家。我就在这儿跟你说晚安了。”

“真的吗?你没事吧?”

“真的,我没事。”

“那好吧。”果然,他只是抓紧她的胳膊,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保重吧,”他说。

只是在她转过身看他走开时,她才意识到真是糟糕:他们没有交换地址,也没有互相保证说要写信,她甚至不能肯定他姓什么。

“爱米?”普奇在床上叫她,“电影怎么样?”

一个星期后,上午十点钟时,普奇接了个电话。“……哦,是,您好……他怎么了?……哦,天哪……什么时候?……我明白了……天哪……哦,天哪……”

她挂上电话后说:“亲爱的,你爸爸今天上午去世了。”

“是吗?”爱米莉坐到一张吱吱作响的椅子上,手放在大腿上。她一直忘不了的,是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普奇又说了几遍“天哪”,似乎在等自己领会这个词,然后就哭了起来。哭得没那么厉害时,她说:“是肺炎。他病了好几个星期,医生想在他家里给他治,可是你了解爸爸。”

“我‘了解’他,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知道,他只要待在自己家里,就会喝威士忌、抽烟。他昨天终于同意住院,但是已经太晚了。”

“谁给你打电话?医院?”

“哈蒙德太太。你知道,艾琳·哈蒙德,你爸爸的朋友。”

可是爱米莉不知道——她从来没听说过艾琳·哈蒙德——这时她想到艾琳·哈蒙德很可能不仅仅是朋友而已,她开始有感觉了,不完全是悲痛,更倾向是遗憾。

“哦,我真害怕给萨拉打电话,”普奇说,“她一直是爸爸的宝贝。”

等到普奇真的给萨拉打电话时,爱米莉从普奇这边的说话听得出来,萨拉的悲痛是立刻就有的,而且程度很深。可是如果萨拉一直是爸爸的宝贝,爱米莉又是谁的宝贝?

在殡仪馆,他们给沃尔特·格兰姆斯化过妆,和他五十六岁的年龄比起来,显得年轻得多。他们在他的脸颊和嘴唇上涂了粉红色,爱米莉不愿意看他。可是萨拉俯身亲吻了遗体的前额,然后普奇亲了嘴唇,让爱米莉打了个冷战。

艾琳·哈蒙德原来是个身材苗条、长相好看的女人,四十几岁。“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们这两个女孩的事,”她说,她跟托尼·威尔逊握手时,她说她也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然后她对爱米莉说:“你爸爸对你获得奖学金的事开心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火葬场在西切斯特县那边,他们坐在跟着灵车的大轿车里去了。萨拉和托尼坐在活动座位上,普奇和爱米莉坐在后面。他们后面还有一辆车,坐着艾琳·哈蒙德和沃尔特·格兰姆斯的几个亲戚,他们从本州的北部地区赶来了,然后跟着的还有另外几辆车,一起来的,是纽约《太阳报》的几位职员。

小教堂里举行的仪式不算隆重。电风琴响了起来,一个面带疲惫的人念了几句不分宗教教派的祈祷,棺材搬走,仪式结束了。

“等一下,”他们鱼贯而出时,萨拉说。她快步又走回她坐过的那一排,独自弯下腰,不可自抑地最后一次痛哭起来,好像过去几天内哀悼得还不够充分,还需要最后一次扭曲她垂下的脸庞,最后一次颤抖她的肩膀。

然而爱米莉至此还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回市里的一路上,她都感到心神不安。在车上,她把一只手垫在自己的脸部和大轿车冷冷的、颤动着的车窗之间,那样似乎有点用。她试过跟自己低声说“爸爸”,试过闭上眼睛想象他的脸,但是都不管用。然后她想到一件事让她的喉咙发紧:她也许不是爸爸的宝贝,可是他一直叫她“小兔子”。这时她不费事就哭了起来,让妈妈伸手过来攥紧了她的手,唯一的麻烦,是她拿不准自己是为了爸爸而哭,还是为了沃伦·马多克或者马多克斯而哭,他现在回到了南卡罗来纳,正要被分配到某个师。

可是她意识到就连那也是谎话,她突然停止了哭泣:这些眼泪,就像她这辈子里一贯的情形,完全是为了自己而流——为了可怜而敏感的爱米莉·格兰姆斯,谁也不明白她,她也什么事情都弄不明白。

同类推荐
  • 青春期

    青春期

    一场地震,将原本倾慕的两个人接下来的人生路,打上了分道扬镳的标签,其中校园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在最终的回忆当中,都显得弥足珍贵。
  • 经典名著海底两万里英文版全集(套装共6册)

    经典名著海底两万里英文版全集(套装共6册)

    Twenty Thousand Leagues Under the Sea is a classic science fiction novel by French writer Jules Verne, published in 1870. It is about the fictional Captain Nemo and his submarine, Nautilus. It was inspired by a model of the French submarine Plongeur (launched in 1863) was displayed at the 1867 University Expo, where it was studied by Jules Verne. The description of Nemo's ship, the Nautilus, was considered ahead of its time, as it accurately describes features on submarines, which at the time were very primitive vessels. The book was highly acclaimed when it was released and still is. It is regarded as one of the premiere adventure novels and one of Verne's greatest works, along with Around the World in Eighty Days and Journey to the Center of the Earth.
  • 梦边追影

    梦边追影

    本书是作者对于经历过或者想象出的人,我审视、阅读、分析和研判,把对他的理解和回忆带着感情进行重组再造,然后记录下来,于是就有了这些文字。
  • 童话与国家

    童话与国家

    社会的发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丢掉人的根本,还是为了以人为本?还是让人回归人的本真?难道“现代”这个词,不是应该让更多的人打开心灵的大门,去感受那每一叶新芽的娇嫩?童话的开头,常常是:很久很久以前。今天这个利益与势力纷起的世界太应该醒醒了!21世纪的世界应该唱着《小小世界》走向和平与发展。愿小小世界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在关爱中活得尊严而快乐。
  • 最后一案

    最后一案

    选自福尔摩斯探案故事集,包括《最后一案》《海军协定》《跳舞的小人》等多篇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小说结构严谨,情节离奇曲折、引人人胜。以跌宕起伏的情节、缜密的逻辑推理、细致的心理分析,给读者呈现一个冷静、智慧与勇气并存的神探福尔摩斯。
热门推荐
  • 超神学院之炽天使传奇

    超神学院之炽天使传奇

    超神学院外传,讲述梅洛天庭在彦女王带领下,寻求坚守正义信念的故事,主人公薇恩缇娜从天使新兵逐渐成长,经历生死考验,成就一带可歌可泣、传颂宇宙的银翼之歌。
  • 所有开始

    所有开始

    所有的开始在何处,我该去往什么地方。。。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三生三世永相随

    三生三世永相随

    一位平凡的女大学生突然变成一位千金,在感情上一波三折,最后爱她的却为她死了……
  • 冥煞涅槃

    冥煞涅槃

    潜龙大陆,这个峥嵘铁马战争不断的年代,土匪肆意横行乱杀无辜。陈家村一个宁静的小村庄,这天天空布满阴霾,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到处都是惨叫声,哭声。陈云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当天见到了他无法接受的一幕。他的朋友,亲人相继都死于那冰冷的刀口下。从此走上了复仇的道路!
  • 冰火神王

    冰火神王

    这里是冰与火的世界。冰与火的故事在这里演绎。冰与火之歌在这里奏响。苏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却是响彻了整个冰火大陆
  • 掌控着主神

    掌控着主神

    我是主神掌控者,无尽轮回者的老大,诸天万界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 狂徒的神话大系

    狂徒的神话大系

    本书搁置,暂时放下了,以后文笔再进一步的时候,再说吧
  • 存档在末日

    存档在末日

    李墨从满是丧尸的世界醒来,每次死亡或者丧尸化就会重新来过一次。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