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顶针
在农村,妇女们的针线筐里都有一个或几个小顶针,我母亲的针线筐里也是如此。不用时,顶针静静的躺在那里,用时,小小的顶针立马站起成了护指使者,戴在右手中指上,像戴着一枚小小的银戒指,闪闪发着光。穿针引线时,纳千层底时,全凭这小顶针在扛着,顶针上的凹痕就是专门用来应对那一枚小针的,只见母亲先用锥子扎透千层底,再用中指顶针处顶住小针穿过去,再用锥子扎出下一个孔,再穿过来,这样反反复复,一行一行,错落有致。锥子不离手,顶针不离指,针线不分离。有时候看见母亲不小心也会被针扎一下,那是顶针凹痕已经被磨平,所以小针滑了一下,造成轻微的皮肤损伤,不碍事的。母亲说顶针用的久了就得换,不然不起作用,纳鞋底时也会提心吊胆,新买的顶针凹痕很深,小针不容易走偏。
后来兴起了黄色顶针,原来顶针也在流行,并不只是似银,还可以像金子一般。
过去过年,到了年三十,迫不及待的去压箱底里拿出那一双新布鞋放在枕边,等不到初一穿,一会儿试试,一会儿试试。端详着那双用条绒做成的合脚鞋子,真好看。针脚均匀,麻绳搓的细致。见过母亲用一块块灰色的,蓝色的,黑色的小碎布叠加在一起,每一块碎布都像是熨过似的,平展展的均匀的铺开,用手按一下,再往上加,看起来已经够厚了,可母亲说一纳就薄了,必须纳好以后厚厚的才行。所以直到一层层摞到一定厚度时,才会用一块大布衬住。然后纳成千层底鞋子。这看似简单的一双布鞋,其实里面饱含着许多心血,那一针一线可不是孙悟空吹出来的,而是实实的一针一线,加上顶针的卖力,才完成这么一双可以作为压箱底,可以在大年初一穿的新鞋子。我又重新试穿了一次,真好看,条绒,千层底。但舍不得挨地,怕把底子弄脏了。一定要等到大年初一起五更穿。
做鞋子,除了夏天雨后趁着不能下地在家做鞋子,还有平时的晚间,就着一盏煤油灯埋头做活儿,缝缝补补,剪块儿,撕条儿,刺刺拉拉的声响使得夜晚有了活力。后来,我发现母亲的中指上一直带着顶针,母亲说习惯了,过去去地干活就去掉了顶针,怕万一丢了,及时用时又得专门去买。后来戴习惯了,有时候居然忘了还戴着顶针。中指顶针也像在唐僧念紧箍咒语中变得越来越紧,中指那个部分明显瘦了一大圈。
现在,没有了专门的针线筐,有针线,但已经不是过去那种摆设了,鞋样没有了,锥子用不着了,顶针在,但是现在的人们已经不再做鞋子,村里人就是想穿布鞋也穿不上了,那一代人年龄大了,眼睛不好使了。中指上戴上了真正的金银戒指,而不是顶针。
不过顶针的保护作用,无与伦比,尤其那个凹痕,那个特制的与针眼处大小吻合的凹痕,也是那个时代的一项技能。它很好的保护了妇女们的手指,并在巧手中完成一双双布鞋,让那些零碎的布头派上了用场,让一家老小四季都不缺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