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陆川越和鬼对了会儿眼,两人都相视无言,直到鬼打破了僵局:“你好像不怕我。”
怕!我怕得要死啊!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陆川越在内心狂吼着,表面上却是淡定自若地回答道:“还好。”
陆川越前世身为开胸剖腹的医学生,对死人和一些腐烂恶心的场面是不惧的。但是对于鬼,他是怕得要死。这种不合常理、常人无法抵御、害人性命的存在,陆川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是一个字,怕。
此鬼一身白衣破烂不堪,从衣服的裂口中能看到模糊的血肉。手中持一断剑,已经卷刃,刃上有血斑点点。颈部有一圈深深的血痕,很可能是被断头致死。一头长发凌乱不堪,但从身材来看,是男性无疑。
陆川越没敢看他的脸,一直盯着他的脖子看。万一这鬼一抬头,七窍流血,或是干脆没有五官,那陆传风非得吓晕过去不可。
鬼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以为是好奇自己的死因,不禁叹了口气,说到:“我原本也是门中修士,却想不到如今变成这副鬼模样。”
“前辈……是修士?”
“生前是。”鬼前辈点点头,语气中充满怀念和遗憾,“可惜一场正魔之战,将一切都毁于一旦。”
见鬼前辈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陆川越就逐渐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听鬼前辈生前的故事。
“你可知距寺庙十里外,有一个镇子,名叫陆家镇?”
陆川越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他可是刚从陆家镇逃出来。“难道前辈也是陆家镇的人?”
“正是。我十四岁入青云门修炼,在此之前,一直在陆家镇生活。那时陆家镇还是个小村庄,名叫落花村。我们一家就住在落花村游人街的东面,一家人本本分分地打铁过日子,直到青云门的仙长下山寻找修仙的苗子。”
陆川越内心一动。游人街的东面,如今不是陆家吗?
“我被仙长看中,并成功通过了青云门的入门试炼,成为了青云门的一名内门弟子,此后,便一直在门中修炼。这就过了十年。”
“二十四岁,正是我最春风得意,想要丰功伟业的时候。那时魔道弟子屡屡残害百姓,我便随同门下山斩妖除魔,着实也是风光无限。”
“但好景不长,正魔两道发动了正魔大战。我就是在正魔大战之中,丢了性命。”
“战争平息过后,各正道门派负责收拾残局,死亡弟子的尸体被门派收回,好生安葬,并立下石碑。青云门的山顶上有一座石碑,名为落云碑,所有在正魔大战丧生的弟子的名字,皆被刻在石碑上。”
“石碑的作用本身是为抚慰死者魂魄,助其成佛,但由于我生前得罪了负责刻碑的那名修士,他没有将我的名字刻在石碑上。可能是我在正魔大战中死得凄惨,死后鬼魂也带有戾气和怨气,无法成佛。”
陆川越此时偷偷瞥了鬼前辈一眼,发现细观之下,此鬼相貌并不可怕,反倒是相貌堂堂,眉目之间有一种超然之气,不像是凶神恶煞。
“因此,在下有一个请求,还望小友相助。”
陆川越一愣,双手抓着衣服有些紧张:“不敢当不敢当,前辈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要是能做到一定倾力相助。”
连陆川越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先前的恨意和作恶的欲望抛在了脑后,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处理鬼前辈的请求。
“再待下去,我恐怕就压制不住身上的戾气,不久就会化作厉鬼为祸人间。我生前是正道弟子,本该斩妖除魔,如今却成为了恶鬼,实在不是我心所愿。希望小友能去一趟青云门,在石碑上刻上我的名字,助我成佛。”
陆川越有些为难。因为之前顾清河和文巧佳的态度,他实在对青云门有些怵头。“前辈,不是我不想帮,可我本是凡人,进不去青云门那种修仙之所,可能连青云门人的面都见不到,又怎么帮你把名字刻上去呢?”
鬼前辈微微一笑,说到:“你不必担心。我能看出,你心志不错,体质尚佳,就是根骨有些不纯。你若相信我,让我的魂魄寄居在你的体内,我便可以用魂力提升你的根骨纯度。到时候你进入青云门成为门内弟子,就好办了。”
这也行?陆川越愣了,但还是心有疑虑。“我从来没听说过还能提升根骨纯度的。再说句不好听的,前辈你是鬼,要是寄居在我体内,我怎么保证你不会趁机夺舍,害我性命?”
鬼前辈听了此话也不恼怒,只是用手指向佛像说:“你若不放心,可以与我结下魂契。有佛作证,契约内容不可违背,若违背契约,便会魂飞魄散。”
好狠!陆川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我如果不答应,这鬼若有杀心,我也活不成了。索性就答应他,没准还真能进青云门修仙。
“那便依前辈的,立下魂契,若我真能进青云门,定将前辈之名刻在石碑上。”
至于刻完名字能不能成佛,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不过最好是能成,不然身体里总是有只鬼,想想就觉得犯怵。
鬼前辈点了点头,教陆川越完成魂契的仪式。仪式结束之后,陆川越便看到有一条细细的锁链从鬼前辈的心脏处穿出,一直连通到了陆川越的心脏处。
【吾在此立誓,帮助川越小友提纯根骨;作为回报,川越小友要帮助陆某将姓名刻在青云门的落云碑上。在此期间,陆某将魂魄寄宿于川越小友的体内,但不可有任何谋害之心。】
“合作愉快。”陆川越叹了口气,亲眼看着鬼前辈的灵魂体进入了自己的体内,随后就听到脑中响起了鬼前辈的声音:“川越小友,如今陆某已经进入你的体内。但为保险起见,我将引你入门,进入煅体期,然后再助你筑造自己的思维殿堂,这样陆某也有个安稳的居所。”
“煅体期?思维殿堂?前辈你要教我修仙?”
“正是。陆某只是引你入门,今后的修仙之路,还是需要你另寻师长加以指导。如今我直接寄居在你体内,状态会不太稳定,有可能你睡着或者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会占据你的身体获得主动权。所以还是需要你在铸造好思维殿堂后,我在将自己的魂魄移居进去,将身体的主动权完全交还给你。”
前辈你对我这么好,我有点怕啊!这不是什么阴谋吧?
“非也,陆某只是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帮助小友罢了。帮助你,也是帮助我自己。”
好吧,这下前辈一进来,我脑中的想法全都瞒不住了。陆川越泪流满面。“前辈,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传闻中的前任陆家主吧?”
“不错,在下正是前任陆家主,陆传风。”
在此之后,陆川越就一直住在庙里,按照陆前辈的指导锻炼身体,原本圆滚滚的身体也瘦了下来。煅体期需要修炼者结合药浴进行淬体,再加上一定强度的训练来提升身体的坚韧性。陆川越没有钱,也不敢去卖自家的宅子,饿了就吃点草和野果,药液则是去镇子上偷的。
“罪过罪过,陆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久而久之,陆川越连自称都变了,因为陆前辈总是自称陆某,所以陆川越也连带着顺口变成陆某了。
等到后来,陆川越彻底瘦成了麻杆,瘦到连陆家镇的镇民们都认不出来了,他才敢回到镇子上打工赚钱,买点药材和食物。镇民们看着陆川越瘦的可怜,衣不蔽体,心生怜意,就都或多或少地关照了一下他。
自此,陆川越才彻底抹消了对陆家镇的恶意。那场陆家落败的闹剧仿佛就是一场噩梦,如今的陆川越已经从那场噩梦中醒过来了。陆家镇中也不再有陆恶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孤独少年,每天勤勤恳恳地劳作赚钱,为了一个从未露面过的亲人买着稀奇古怪的药材。
“刘婶,我真吃不了这么多,回头储存不好就都坏了,您就别再给我塞包子了。”
“不行,你这年纪正是生长期,不多吃点怎么行。看你这个麻杆身材,以后怎么背媳妇啊?”
我才十二岁,背啥媳妇啊!陆川越哭笑不得,只得接过一大包馒头包子,想了想后又掏出一支簪子说:“刘婶,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的,这支簪子是我在铁匠铺当学徒的时候打制的,您要不嫌弃,就收下吧。”
簪子是用纯铜打制的,末尾处从细杆上钻出两朵精巧的桃花,一朵含苞,一朵绽放。陆川越还当场掏出一把刻刀,在细细的簪子上刻下了刘婶的名字,笔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
刘婶双目一亮,接过簪子,爱不释手,和陆川越道别过后便立即回家打扮去了。
陆川越笑了笑,伸展了一下筋骨,看着陆家镇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顿感神清气爽。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值得我活下去的。
“川越,时候差不多了。下午拿到工钱之后,就回庙里收拾一下,准备筑造思维殿堂。”
陆川越双目一凝。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