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王宫是静谧的。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鸟儿清脆的叫声把顾相隐从睡梦中唤醒了。
轻漪进屋,撩开顾相隐的床帘,发现顾相隐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公主,该起了。庆和郡主的人马已经到了王宫了。他们现在正在王上的‘熠隆殿’呢。”轻漪说道。
一听这话,顾相隐立刻精神来了。她连忙起身,梳妆打扮后便朝熠隆殿走去,连早膳也顾不得吃。
到了熠隆殿,顾相隐发现不止顾长卿在那儿,江人依和顾长念都比自己早到。
此时的他们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聊着家常趣事,如同平常人家一样。
顾妙怜早已不是那个整天酷爱桃粉装扮的妙龄少女了。现在的她,苏蚩的顾太后,一身紫色衣裙,秀发全部盘聚于头顶被一支红宝石金凤凰步摇禁锢。
顾妙怜本身就生得美艳动人,这套装扮将她称得十分庄重。若不见她稚嫩娇艳的脸庞,从她身上根本就找不出一点儿十九岁的影子。
此时的她,正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红玛瑙佛珠手链,和顾长卿他们谈笑风生。
“二姐来了!”眼尖都顾长念第一个看见顾相隐。
“参见公主殿下!”宫人们跪身行礼。
“免礼。”顾相隐示意道。她看了看虽然很和谐的一家人,可不自在的感觉布满整个熠隆殿。于是,顾相隐遣散了所有宫人。
“你们都先退下吧。”
待宫人们都出去后,顾相隐到顾妙怜身旁坐下。
“太后娘娘,该喝药了。”一位婢女端了一碗汤药走到了顾妙怜旁边。
顾相隐记得,这是顾妙怜出嫁时的陪嫁丫鬟,叫溧泱。
“帮哀家温着吧,哀家想好好地与娘国人叙叙旧。”顾妙怜品了一口茶,一句“哀家”中饱含无数淡漠。原本甜美的声音故作老态,令人有些笑意。
“诺。”溧泱领命后退下了。
待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时,顾妙怜终于放松了。
她松了口气,激动地拉住身旁顾相隐的手。
“许久不见,妹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顾相隐笑答:“姐姐过誉了,不知姐姐可安好?”
顾妙怜垂下眼眸,轻勾唇角:“一切都好。”
顾相隐看出了顾妙怜唇角的笑里的苦意,她反握住顾妙怜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太后娘娘舟车劳顿,不如让御厨做两道好菜,大家一起用顿早膳。”江人依说道。
江人依大病未愈,脸色依旧苍白,说话的声音虽然如同往日一般温柔可却有几分无力。
顾妙怜回答道:“王嫂可不必如此生分,我虽嫁到了苏蚩国,是苏蚩的太后,可我终归还是韶安国的庆和郡主。我与王上公主自小一同长大,王嫂可唤我一句‘妙怜妹妹’。”
江人依点头应允。
“王嫂前几日生了一场大病,据说是我苏蚩国献来的舞姬下的毒,可真有此事?”顾妙怜问道。
一提到这件事,江人依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起来。她的手握紧茶杯,脸色越发苍白。
“咳咳……”伴随着泪水的涌出,江人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长卿贴心地帮她拍背,倒了杯茶。
见到她的反应,顾妙怜依然面不改色。
“看来是真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帮你惩治那个罪魁祸首。”
“长卿,我有些不舒服。”江人依倒在了顾长卿怀里。
“妙怜妹妹,你们先好好叙叙旧,我先送王后回去休息。”顾长卿扶着江人依回了恋依堂。
现下,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他们三个都未开口,尴尬的气氛在他们中间蔓延。
“长卿哥哥替我安排的寝殿在哪儿?”顾妙怜问道。
顾相隐回答道:“就在我旁边的永央殿。”
顾妙怜勾唇一笑,起身让顾相隐带她去看看永央殿。
顾长念自称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告辞了。
一路上,她们相继无语。
到了永央殿,溧泱把门推开后,熟悉的场景展现在了顾妙怜眼前。
顾妙怜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也闪过一丝憎恨。
这里,和她出嫁前的溯亲王府一模一样。
“哥哥可是为了让妙怜姐姐充分感受到家的感觉费了不少心思呢。”顾相隐看着她有所触动的面庞,笑着说道。
顾妙怜点点头,在溧泱的搀扶下进了永央殿。
她四面环顾,殿内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回忆。
“相隐,我爹娘的陵墓在哪儿?”顾妙怜问道。
“就在西山的茶庄背后。”顾相隐回答道。她看着永央殿庭院里的一池开得旺盛的荷花,想起小时候她总会偷偷溜进溯亲王府找顾妙怜玩耍。夏季时,她们会下池塘里摘荷花和莲藕。
每次弄得一身水,溯亲王妃都会贴心地拿一套干净的衣物给顾相隐换上,替她把头发擦干。
回宫后,溯亲王和哥哥都会帮她隐瞒,这才免了父王的一顿训。
想到这儿,也想到如今物是人非,心头竟多了份感伤。
“要不,我找个时间陪姐姐一同去看看吧。”
顾妙怜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应允了。
那池荷花吸引了顾妙怜的注意力,她走近池塘,嗅着荷香。
“这么多年了,长卿哥哥还记得我喜爱荷花。”
顾相隐笑道:“哥哥还真是费了些心思。”
顾相隐想起刚刚顾妙怜对江人依说话的态度,心下有些好奇,问道:“姐姐是不喜欢王嫂吗?”
顾妙怜冷笑一声:“我并不讨厌她,只是我讨厌她是长卿哥哥的妻子。”
话语中的冷漠和无情让顾相隐愣了一下。
顾妙怜从小到大都爱慕的是表哥顾长卿。
顾长卿也向顾妙怜暗示过自己的心意。顾妙怜本以为,他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可是那场联姻毁了顾妙怜所有的遐想,也毁了顾妙怜。
那年先王要将她嫁到苏蚩国时,她本以为顾长卿会站出来阻止这场联姻。可是没想到,顾长卿就这样坐视不理。
顾妙怜以为,他是畏惧自己的父王,可事实并非如此。
在决定联姻后的不久,她从溧泱那里得知是顾长卿提出将顾妙怜嫁到苏蚩国的。
她或许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还记得她出行的前一夜喝了个酩酊大醉,她约他来宫外会面,可是她足足等了一整夜都没等到他来。
第二天,她是带着不甘和遗憾走的。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顾相隐见状便向顾妙怜请了辞,离开了永央殿。
夜晚。
风徐徐地吹向站在池塘边的顾妙怜,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天了。
虽然是夏季,可是天气却不热。到了晚上,风依旧有些凉。
“太后,风儿冷。”溧泱从寝殿里拿出了一件披风披在顾妙怜肩上。
顾妙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池塘里的倒影。良久,她嘴角挂起了一个清冷的笑容。
顾妙怜靠近池塘,蹲下身,够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捧荷花并摘了一朵下来。
她缓缓起身,拿着荷花在自己鼻子边反复晃动,嗅着它的清香。
半晌,她突然松开手,荷花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溧泱你看,荷花落了。”
溧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一朵荷花。
顾妙怜笑着看着其它开得旺盛的荷花,说道:“你说,是不是总有一天,这池塘里的荷花都会落尽,落到水里淹了,落到地上任人踩踏?”
顾妙怜转过身:“溧泱,你说江人依长得有几分似我?”她摸了摸自己的容颜,一双好看的杏眼看着溧泱。
“又或者说,她又有几分似我从前?”顾妙怜看着今晚的月亮苦笑着。
溧泱看着她,并未言语。只是看着她眼中泛起泪花,再流下脸颊。
溧泱低下头,开口道:“太后,该歇息了。”
顾妙怜并未应允她,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问道:“溧泱,你看看我,我又有几分似从前?”
溧泱抬起头,回答了她的问题:“您现在是苏蚩国的太后。”
凄苦的笑再次回到顾妙怜嘴边。
是啊,她现在是苏蚩国的太后,不再是韶安国那个无忧无虑的庆和郡主。
顾妙怜收起笑容:“走吧,我有些乏困了。”
她看了眼刚刚被她扔在地上的荷花,丝毫不留情地踩了过去。
星星依旧在明月身边眨巴着眼睛。月光轻柔地洒在顾相隐身上,此时的她毫无困意,孤身一人坐在思隐殿后院的那棵大树下。
她对着月亮打了个哈欠,宫里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无聊。她靠着树干,微眯着眼睛。
“公主。”轻漪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
快要昏睡过去的顾相隐就这样被轻漪吓醒了。
“公主要睡也不能在这儿睡啊。”轻漪提点道,拉住她的手臂准备将她扶起来。
顾相隐却不任由她,坐在地上死活不起身。
“轻漪,我想再坐会儿。”
见到顾相隐略微惆怅的样子,轻漪只好领命,让她一个人在夏风中沉静。
顾相隐正想着心事,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踩踏声吸引了顾相隐。
她往墙边儿一瞧,并没有人。
该不会又是顾长念那个臭小子吧?上次他把她吓得不轻,如果这次还是他,可得好好地收拾一下他了!
“谁?”顾相隐喊道。可回答她的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顾相隐有些害怕了,起身准备离开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儿。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