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诞下孩儿,你便将我休了,或送我回邢国,或是要杀我泄愤,我绝无怨言。”识月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轻声道,
“你从一开始便不愿嫁我?”像是自言自语。
“你我只见过一面,你求亲那日,我托你身边的人送与你书信,便早就告知你,我早已有心上人,可你为何还要执意娶我?再后来和汪征勾结,气死我父王,陷我邢国于危难?”识月气急,坐起来说道。
“你都知道了……”靳朔听闻,面如死灰,这是他心中最难启齿的事了。
“你叫我该如何自处,该感激你借我十万大军?还是该谢你害死我父王?”
“你莫要气,你现在坐胎未稳,不宜这样激动。”靳朔伸手想要为她掖起掉落的被角,被她用手臂打落,他明了此时说什么也没用,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不知你愿不愿相信,我并非与他勾结,只是被那老贼利用了。”
“你叫我如何信?派来刺杀我母亲的暗卫身上,有你楼兰金吾卫的刺青,这非一日两日就可仿造得了的。”识月声音控制不了的颤抖,
“那是当时他骗我,我迟迟打探不到你在宫中的消息,以为你确实被人挟持,才……”
“才这样蠢,被他利用,差点害死你母亲。”靳朔咬牙承认,
“那你可有人证,证明你此时说的是真话?”
“只有我身边的木匀,他可以为我作证,可是,你不会信的,对吗?”他用力握住识月的手,不自觉自己用了太大的力,弄疼了她,看到她拼命想挣脱,才悻悻放开,看着她青紫的手腕,他心软下来,
“我其实并非只在那次寿宴上见过你,你可记得邢国三十年元日那夜,你偷跑出宫,街市上你撞上我,你抬头那一眼,我便早已倾心。”
“你莫要说这些,我不愿听。”识月想阻止他说下去,
“为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孩子你生下来,我当做是我自己的孩儿,以后要他做楼兰最尊贵的公主,或是王子,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识月别过头去,不想再听。
“我永远忘不了他,也绝不会原谅你。”
靳朔走出宫门那一刻,身后识月狠狠说道。
翌日,楼兰王颁令,王后有孕,大赦天下。
少有这样的先例,还未诞下王子的王后得到这样的殊遇,外间传言王上与王后恩爱无比,只在宫中,宫人们却难这样想,虽说楼兰王给予王后宫中最高的礼遇,却下令任何人都不可踏入王后宫中半步,外称静养,只派太医院院判守着,连太后也不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这看起来更像是软禁。
“王儿,你到底要做什么,从你见到这个女人起,你像着了魔,日日做些蠢事。”早已等候多时的太后守在大殿上,声色俱厉,保养得宜的美丽面庞上,有着历经风浪的深沉,像寂静无声的黑夜,望不到黎明般绝望的双眼,发起怒来,眼中要冒出火来。
两旁伺候的宫人吓得退了下去,靳朔迎面走上去,跪在她面前,
“母亲,孩儿虽恣意些,却从未怠慢政事,我不愿当这楼兰王,是母亲推我上位的,在这高位上我怕的很,日日如履薄冰,识月在这里,我心中就十分安定。”他眼中流出泪来,像孩童一样靠在母亲的裙裾上,
“母亲,她从未进过谗言,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为她做的。”
太后目中的怒火慢慢熄了,她闭上眼,孩儿跪在地上,着了心中从不敢对她说出口的话,当母亲的心渐渐软下来。
“朔儿,做君王不可这样专情,你看那邢国的株王便是先例,只生下一位王子,驾崩后孤立无援,国家险些覆灭,这女子并非柔弱之辈,嫁到我楼兰来不知是福是祸,她本不愿嫁你,你却要强求,她要什么你便给她什么,这哪是做君王该做的?”
“你一是为她屡屡犯戒,二是两次将楼兰置于险境,母后从小教你筹谋,大丈夫做事不可优柔寡断,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一举灭了邢国,你偏偏要反悔,助洛暄杀了汪征,你不曾想那时洛识月便是亡国之女,到时候再娶她,她必对你恭敬有加,何必如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于她,你为她做再多的事,她也不曾感激你,你糊涂啊朔儿。”
“原来母亲事事知晓,难怪我屡屡落入汪征的圈套中,原来是母亲筹谋的,难怪她如此恨我。”
“母亲做的事,事事都是为了你,为了邢国,反而是你,将我楼兰铁骑,轻易送去千里之外的邢国,让我儿郎为别人白白流血,白白丢了性命。”
“她一有孕,你便慌了手脚,征战用人这样重要的事,你却不细查,随手便批了折子,你可留意其中一人是个丧家的褚氏。”太后情绪越来越激动,
“母亲总说事事为我好,却不曾问我可欢喜,你做的事,将孩儿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你知在意楼兰付出了什么,却不曾记得当年洛暄救下你我母子的情谊。”靳朔倒是反常的平静,
“母亲,我敬您,可您插手的事情太多,楼兰有法,我不能再容忍了。”
“来人,送母后回宫,母后病了,同王后一样需要休养,派金吾卫,围住太后寝宫,任何人不得靠近。”靳朔下定决心,高声喊道,
殿外的守卫迅速赶了进来,训练有素的王家守卫,平日拘禁王公贵族连眼也不眨,今日犹豫了,但他们直接听令与王上,不管发生什么他们也只能照办,面具下的眼神尽量低垂下来,谁也不敢直视太后,生怕平日手握生杀大权的她留意到自己,毕恭毕敬地做出请的手势。
她环顾四周,金吾卫已围住了自己,看着背过身去,但无比决绝的儿子,心中更加愤恨那个女人了。
“王儿,你竟……”
“如此忤逆我。”说完这句,便拂袖而去,身为楼兰太后,她在宫中沉浮几十载,又岂是一次拘禁能撼动得了的,王儿年纪尚小,若是有她夫君一半的狠心,楼兰又岂会像如今一样在众国中籍籍无名。
她不可退下,退下,楼兰便是那个女人的了,这样想着,她面上的神情缓和下来,做王后这么多年,仅仅是笑面迎人这等小事,她还是要做的,万不可在这重要关头让这些奴才看出他们母子的嫌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