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臻去跪祠堂之事并未告诉妻儿,从云归苑出来后,先是和瑯哥儿一起把戚氏送回他们夫妇俩人住的院子丹桂园后,又称自己还有事要去书房处理,就和瑯哥儿去了外院。
等候在垂花门边上的瑯哥儿的小厮吉祥,接上瑯哥回了他的院子。
萧臻望着萧瑯的身影渐渐远去,才转身朝着东北角的祠堂走去,长随王忠跟在身后。老爷去跪祠堂的事,之前他已经知晓,就忙跑去祠堂,嘱咐守祠堂的仆妇们赶紧地再收拾收拾,免得老爷来了,不得劲。
看着仆妇们打扫好了之后,他觉得无碍了,才急匆匆返回来胡乱吃了几口,就又跑到垂花门等候着。
他是老爷的奶兄弟,母亲生下长姐后,正赶上王母生下老爷,王母的母亲,当时的左相王老夫人,就把他的母亲送过来做了老爷的奶娘。
他的母亲是王老夫人的大丫鬟,也是王老夫人奶娘的女儿,只有这样的家生子,才是最忠心不二的。
而他的父亲,又是王老左相的长随,他们一家子都是太原王氏的积年世仆,在祖上那一代被家主赐予王姓。
等母亲做了老爷的奶娘后,王老左相就把他们一家子都给了王母,来了萧家,彻底做了萧家的第一代家生子仆从。
等到老爷满了五周岁后,母亲才又生下了他,等到他六岁时,王母把他放到老爷身边做了小厮,他是陪着老爷长大的。
名为主仆,可私底下,老爷待他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所以,在他心里,老爷就和自己的爹娘一样,是他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人。
祠堂的四个婆子们早就等候在门口,见萧臻走到门口,连忙跪下相迎,“奴婢见过三老爷,一切都打点妥当,三老爷请进。”
“你们辛苦了。”萧臻淡声道,言罢,朝王忠看了一眼。
王忠上前,拿出四个荷包来,递给四个婆子。
四个婆子瞬时感动不已,她们也终于有额外的赏赐了,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守祠堂的下人们,也就是在节日里,才能见到主子们的面,而那样的日子里,她们又岂能靠近主子。
一年里,除去规定的月例银,赏赐也就是节日里。
所以想要余外的赏赐也就是小主子们被惩罚时,为不受罪,给她们银子,堵她们的嘴,闭她们的眼了。
所以祠堂的仆妇每天最喜欢的、最盼望的就是小主子们犯错了,尤其是小女主子们,一旦犯错就会被发跪祠堂反省,抄写什么家训、家规、女戒。
小女主子的娘亲舍不得女儿受罪,自然会拿上些财物来贿赂她们。
可萧家这些事情却很少。
在萧家,来祠堂最多的就是这位三老爷萧臻,听说最是顽皮淘气,大老爷和二老爷就来过那么两三次。
而三老爷在中举之后,也便就再也没因为惩罚被跪祠堂了。
再下来的几位小爷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因为犯错被跪祠堂,更别说长一辈的姑太太们,和小一辈的姑奶奶以及小姐们。
所以,她们这些守祠堂的仆妇们再也没有过额外收入。
一个个灰心丧气,却也不敢怠慢忽略祠堂里的活儿,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份收入,她们四个的家里还靠着她们这份月例银过活呢。
若是不小心,丢掉这份差使,整个家里就要塌掉半拉天了。
哪里料到,早就不抱奢望的几人,却又有了意外惊喜,不但得了三老爷一句辛苦了,而且还有赏赐,而且直接就是银子。
这让四个婆子怎能不激动?
“不敢当三老爷这一句辛苦,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奴婢们谢过三老爷的赏。”
萧臻也就不再多说,“好啦,你们下去吧。”言罢,大步朝着祠堂正屋走过去。
“是,奴婢们遵命。”四个婆子起身,又给王忠福了一福,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王忠快步过去,守候在门口。
萧臻站在地中间,望着那张高高地长长的供桌上的两张牌位,伸手撩起衣摆,跪了下来。
“老祖宗,不孝孙儿沉毅叩请老祖宗责罚。”
沉毅是萧臻的表字。
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头后,萧臻抬起头来,再次望着桌上老祖宗的牌位。
供桌上的两个牌位是老左相和二老太爷的父亲萧望与母亲戴氏。
老祖宗萧望是被妻子戴氏的父亲捡回来的弃儿,却视如己出精心养大,又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
戴氏的父亲在当地不过是一个私塾先生,与发妻生有一子一女,日子并不富裕,可依旧供养亲子和养子读书。
只是两子都没有惊世绝艳之才,亲子勉强中了秀才,养子萧望只是中了举人,便不再上考,递交了候缺的文书。
直到两年后,已经成婚两载的萧望等到了代州雁门县令一职。
老岳丈和儿子不想离开故土,萧望就带着戴氏远赴雁门上任。
代州雁门自古道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属地连番更替,很难有人愿意来此任职,所以雁门县令一职总是空缺,县丞就成了实际上的县令老爷。
萧望任职后,由于县丞刁难,萧望这个县令很是艰难,但最终还是站稳脚跟,做了下去,因此这雁门县令就成了萧望的终身职位,直到身死在此处。
萧望本就是老岳丈捡回来的弃儿,身死在雁门县上,而在此之前,妻子戴氏也葬在此处,于是,雁门县就成了萧望定下的祖籍。
戴氏就生有两子,萧翀和萧翃。
萧翀从小聪慧,又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九岁过了案首后,萧望就开始没有再让萧望下场赴考,直到十七岁才参加府试,又等了六年,才参加春闱,殿试上被永昌帝点了状元。
又被当时的左相夫人榜下捉婿,萧翀做了左相的乘龙快婿。
听说当时,皇上在集英殿赐宴时,一位公主看中了萧翀,皇上也正有此意,准备赐婚时,才得知已经是左相的准女婿了,这才作罢。
可心里着实有些闷气,之后很是刁难了左相一段时间呢,这也是私底下的一段君臣佳话。
萧翃却和长兄萧翀相反,虽喜读书,却不爱走仕途,而喜欢做生意,十三岁那年,拿着几年积攒下来的压岁银子,偷偷地在雁门县开了一间小书铺,等到萧望知晓,书铺已经开始盈利,见此,萧望也就不再严厉克制,随萧翃做了下去。
也就才有了如今萧家产业:书铺、茶业、绸缎、银楼。
萧翀的仕途如此顺利,除去妻子娘家给与的助力外,萧翀在钱财上的支助分不开。
而萧翃产业如此顺畅,更是有着萧翀在官场上的扶持,所以兄弟俩人才如此亲厚,不愿意分家单过。
只是,树大分枝,人大分心。
萧臻哀叹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