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着书,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们说起即将迈入的大学生活。他可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希望我填报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可我不想去遥远的北方。
“好吧,你在本省可以随便选。”
“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我笑着说,“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喜欢啊。跟你在一起就好像拍电影一样,充满了远离现实的奇妙感觉。”他也笑着说,“对了,你爸妈到底为什么离婚呢?”
“很多年前我爸出轨,我妈选择不原谅。就这样。”我在说这些时,心里毫无波动。
“这事真不好说。”他缓慢而谨慎的说道,“你妈的选择,谁也不能说错。不过在大人的世界里,是显得有些特立独行。据我所知,成人行事,往往不以感情为最主要的衡量标准,而是讲究实际功利。婚姻内,哪怕对方有问题,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缝缝补补就过下去了。”
“那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我有些吃惊。
“现实就是这样的,是非黑白边界模糊得很。”他说,“你真的希望你爸妈离婚吗?”
“我觉得我妈做得很对。”我斩钉截铁的答道。
正巧音箱里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唱: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这歌词可真应景。”阮峰笑道,他接着转移了话题,“当初你要是学文科,分数肯定比现在高!”
“要是学了文科,也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对话了。”我看着他,笑了笑。
“也对,这叫蝴蝶效应。”他也笑了,“唉,人生真奇妙。过去所有选择相互叠加才是现在,曾经的任何一个不同的决定,都可能导向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想想又觉可怕。”
“今时今日,我们相识相知,坐在这里听歌闲聊,就是莫大缘分。”我笑道。
心里却想着两个陌生人相识相爱,结婚生子,共同走过数十载光阴,何尝不是缘分?可缘分也有尽时,伤感在所难免。
我们说些没意义的话,却说得津津有味。唱片唱到头,我便换一张新的。书页翻来翻去,一直停留在那几页。日光渐渐西斜,奶茶喝完了,我切了冰西瓜来吃。下午的时光漫长悠闲,我们无所事事,而丝毫不觉无聊。
下午五点多,母亲打来电话,她的一个朋友乔迁新喜,在酒店设宴,让我先过去。我一向不喜这样的场合,便推了。
“那你晚上吃什么?”母亲在电话里问。
“我跟同学在一起,去外面随便吃点就好了。”
说是随便,我却把这一次当作我和他的初次约会。
我选了一家上游河岸刚开业的西餐厅。位置略偏,我们打的过去。彼时天色欲晚,远远望去,柔和的灯光透出落地玻璃橱窗,像一座正在举行晚宴的庄园。车开到门口,有个小院子,种满各色花草。
“挺贵的吧?”阮峰说。
“无所谓,我爸的钱不花白不花,今后指不定给谁花了。”我说。
门口的帅气服务员领我们进去。里面客人不少,音乐低声流淌,冷气袭人。上到二楼,我赫然瞧见了父亲,他在最里面靠窗的座位,侧对着我,对面坐着一个长发女子。
他没看到我,手拿红酒杯,正凑近了跟那女子低声交谈。灯光照在他容光焕发的脸上,看上去是那么开心。我下意识的转身躲到一根大柱子后面。
“怎么了?”阮峰问道。
“没事,我们下楼吧。”
我们在一楼找了个角落坐下。
“我看到我爸了,在楼上,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我尽量平静的说。
“你爸?”他皱眉,“跟一个女人?”
“我该怎么办?”我的心情很复杂。
“其实吧,他现在是准离婚单身人士,约会也无可指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过你爸正值壮年,这样的事迟早会发生。”他安慰道。
“不是这样的。”我摇头,“他今早去找我,说他对我妈很愧疚,这些年一直在尽力挽回。本来我有点原谅他了,可一转眼,他就跟别的女人混在一起!”
“别想那么多了,说句不好听的,你爸妈要分开了,以前种种早就一笔勾销,往后的事也跟你们无关了。”阮峰劝道。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知道他认识这个女人多久了!”
“重要吗?”
“重要!”我说,“他是我爸,不管我怎么否认也脱不开关系。”我想到这一点,心情变得更为恶劣。
“要不这样,我去打听打听。”
“怎么打听?”
“你爸没见过我,我去楼上听听他们在聊什么,总能听出点名堂来。”阮峰说。
“算了,我不想把你卷进来。我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你在这等我。”阮峰不容置疑的说道。
他上楼去后,我也没了胃口,只点了单人份意面和浓汤。我不是没想过冲上去与我爸当面对质,可大庭广众之下,我缺乏勇气。
墙壁上挂着黑金间色的大圆钟,秒针无休止的转。不知过了多久,阮峰从楼上下来,催我快走。我结了账,跟他走出餐厅,走到门口,回头正见那女子挽着父亲的手慢慢下楼。
“走吧。”阮峰说。
夜色温柔,我们沿着河岸散步,往城区走去。天边挂着一轮明月,河面银光闪烁,晚风清凉,两岸茅草轻摆。
“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