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一路拉着安祁旭往青龙街的方向跑,路上行人甚多,除了有一两个闲人看过去外,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进入青龙街,巡逻的士兵一眼认出来他,上前行礼,道:“神君回来了。”
安祁旭拿出帕子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微笑着点头,道:“你们继续巡逻吧。”然后低头对兰溪说:“累了吧,都到家门口了,别跑了。”看着兰溪跑的也是满头汗,拿着帕子用干净的那一面,细心给她擦掉。
府门口看门的守卫看到他回来,连忙上前,一边引他们进去,一边笑道:“神君和兰溪姑娘都回来了。”
安祁旭刚踏入门槛,就看到了两人,前者一出,让他欣喜万分,可他后面站着的那个人,又令他厌恶。槠柏与定淞一同回来了。
他倒也拿出全部的关怀看向两人,他拉着槠柏,道:“都好了?让你受苦了。”说罢又看向定淞,眼中全部都是对待忠诚部下的赞赏:“多亏你去照顾。”
兰溪看着他说着她不太懂的话,却也明白他这是有些事要处理,便道:“师父,你忙完了去碧湘苑找我。”然后就拉着一个侍女,往内院走去。
安祁旭拉着槠柏,又笑着对定淞道:“咱们去书房里说。”
书房中,槠柏说着自己在圣灵岛受伤的经过,“我从西极回来时,在圣灵岛来了两人,那两人是咱们府亲兵的服饰,说是您让我回西极,我心中怀疑,想着您怎么会让我这时候回西极。”
“我本就是偷偷与袁军长、袁谋师会面的,昭元军现在已经去抓他二人,我此时一去不就有串供的嫌疑,我就说要先回来跟你汇报情况,结果他们二人就开始对我施招,恐怕是想扔到昭元军面前。”
定淞看着这个一脸憨厚汇报情况,说出的话却句句戳在他心上:他从前传信时说了安祁旭最亲近的亲兵是槠柏,十分老实,大概是个好骗的人,谁知道……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想他安祁旭是怎样聪明的人,若槠柏当真是不堪重用的蠢货,他会让他去西极?
他后悔这么晚领悟,更后悔将亲兵的服饰偷偷传给那些人,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他的弟弟也因为他的愚蠢,失去了一条腿。
槠柏过后又道:“兰氏一定是时刻注意您的行踪的,还从那小人那里得了两件亲兵服饰,好在现在已经抓住小人了。”他拍拍自己,敦厚老实,落在定淞眼中却分外可气,他道:“神君放心,以后但凡府内招人,卑职一定核查到底。”
安祁旭一脸安心状,左手拍拍他,右手搭在定淞肩上,宽慰地笑了:“有你二人和文兰在,我自然是安心的。”说完这话,他又故作在定淞面前毫无防备的样子,“不过亲兵服饰倒是个麻烦……”
他思索了一会,然后笑道:“给每个亲兵发一个哨子,我再施法,让哨子吹出来是箫的声音,我会在上面刻“安”字让所有亲兵务必保管好如有丢失,立刻上报。”
他刚说完,定淞立马叫好,道:“且不说这变哨为箫的法术是神君自创的,就是神君刻的“安”字,也没有人可以模仿出来呀。”
安祁旭拍拍他的肩,却是笑着点点头,看在定淞眼中一片真情,连槠柏也为自家神君找了个好帮手而高兴。
可只有安祁旭知道,他已经很习惯了将狠毒转换为全然顺心的笑容,也只有他知道,这笑容,已经全部没有真情,皆为假意。
走出外书房,他对二人道:“反正现在无事,你们且去吧,我去看看袁军长和谋师。”二人称是,一同退下。
安祁旭对着跟随他的侍女问道:“你可知文兰在哪?”侍女回道:“文兰姑娘刚才来了一趟,说她在内书房候着。”
……
安祁旭站在内书房外,身旁只站着文兰一人,低声吩咐:“将定淞的事说与槠柏,让他事事当心。”文兰点头,看他转身往自己卧房走,问道:“神君不去看外院厢房的两位神官吗?”
她虽问着,但也紧紧跟着安祁旭,听他差遣。
赫赫日光下,青石铺就的小路隐在阳光下,路旁鲜花争相盛开,安祁旭行踪掩在其中,不知来路,不知归处。落花到达不了他身上,将在风中归去,他却是带着坚决,接住了它,在心中默念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安祁旭对待文兰和槠柏一直是极好,文兰、槠柏习法所用法器是他精心准备的,灵丹灵露也从不吝啬,更不用提吃穿用度,若文兰走在街上,不识者也定会以为是哪门贵族小姐。
自梦兰走后,安祁旭再一次对一个手下真心,就是定淞,他本以为,定淞会是下一个槠柏的。
到现在看看,那人的一笔好字与定淞的聪明伶俐,或许都是那群恨他的那群人计划好的。
回屋换了身衣裳,他才彻底将微微失落褪下,转身出了门,不同于刚才接花的温柔,近乎是决绝的,不带有一丝仁慈的,若说一开始只是将对手扔来的眼睛用淤泥盖住,那么现在就是他开始织网了。
袁良与袁谋师已经痊愈,只是伏狱司尚未定下他们何时能回西极任职,安祁旭又一直没回来,没有人为他们去请示。
安祁旭到厢房时,叔侄俩正坐在亭子里对弈,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显然丝毫不急。安祁旭走到离他们还算远的地方,就有侍女行礼,他们才起来行礼,安祁旭快步走到二人身边,将两人扶起来,关切十分:“看见两位都痊愈了,本君也安心了。”
袁谋师仍旧一副古板样子,但安祁旭却看得顺眼,这样一个有义之人,他也算彻底甩掉了从前的偏见,像个小辈一样将他扶着坐回去,道:“袁氏之乱本与谋师无关,谋师本可平安无事,可谋师却愿因族受罚,实在可令万人赞颂。”
袁谋师似是不在乎,嘴里只吐出“君子”“长之过”等字眼,安祁旭站在袁良这边的桌子上,看着桌上的棋局,笑道:“可能要打搅谋师与军长对弈了,本君找军长有些事。”
袁谋师扶案就要站起来,却被安祁旭按住,安祁旭笑道:“谋师这样,本君只当你是同意了。”袁谋师低头说是,安祁旭与袁良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梧桐树下,安祁旭身边袁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文兰姑娘递过来的纸条属下已经看了。”
安祁旭面向他,微微垂眸直视他,丝毫不露探求之意,连疑惑都是细微的:“哦?那军长可愿入本君麾下,以后加官进封,岂不是光宗耀祖之事?”
“袁氏虽然现在元气大伤,但据本君所知,军长是庶旁支的庶子,闹事的却是几个嫡支,你平白为他们挨了罚,难道不愤?”
袁良被戳穿心思,却仍是倔强回道:“神君年少得志,可知有些人向来是逆来顺受的呢?”
他话刚说完,安祁旭就开始笑起来,头顶梧桐树含苞梧桐花的嫩黄暖色也不如如今站在日光下的他。他目光灼灼,快把袁良吸进去,声音也好似施了法术一般,“军长难道听说过逆来顺受的鹤?”
“你只要信本君,为本君所用,你想要的本君都会给。”
他反剪双手,腰背挺直,生于幽谷的芝兰带有生在高门的底气:“你要知道,本君给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