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冰落进入议事殿之后,安祁旭反而定心不再望她,垂眸盯着桌上的上好的乌金砚台,等着灵人将誊抄好的答卷抬进来。
十位主考官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灵人将答卷放上去,十人按位置传看,再评为一二三四等,前两等递与尊神。
结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灵人递上来的第一份答卷,就得了坐在第一位的皋离的大加赞赏,当即评为一等,安祁旭一接,果真可引人拍案叫绝,一一传下去评判,结果都在上面画个“一”字。
已见巫山,再难如云。接下来的近两百份答卷中,安祁旭再难翻到比第一份更好的文章,拿着答卷,他甚至想笑出来,偏有些许地方也不乏道理深刻,提起笔勉强地在上面打上三等之名。
他垂眸拿笔时的歪头思考模样,落在坐在上首的羽冰落眼中,甚至没看见灵人递上来的答卷,若沁低声提醒她:“尊神?”一连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若沁直愣愣地问道:“尊神是觉得什么不妥吗?”
羽冰落结果答卷,含糊道:“没什么。”却又觉得有一丝烦闷,自腹内传上,端过茶盏,杯内茶汤温热,明明是她最爱的灵山雪萃,她却喝得分外陌生,直接对若沁道:“把茶换成刚才喝的茯苓茶。”
安祁旭看着旁边的皋离空下的手突然握紧,直接拿过笔在卷上画一个“四”,安祁旭接过一看,差一点没有忍住笑容,原来是这人把庄子的“天下”归功于孔圣人了。不像皋离那般盛怒,他反而认真地读下去,才发现除了这个错误,这人在治界方面还是很有道理的。
大大方方在上面打了二等,再传与下一人,也不在意下一人探究疑惑的目光,再接皋离递的答卷。
……
安祁旭出议事殿时,已经将近辰时了,议事殿外还站着岫骥、崇泽二人,从两人身边经过时,听到岫骥说了一声“在宫外等我”,笑着点点头,然后跟皋离并行而行,由灵人送出。
他的马停在神宫外的官厩中,神宫外都未事先就有消息,故神宫外并没有接他的亲兵,反而是昭元军给他牵马出来,见他并没有走,问道:“神君是在等人?”
安祁旭笑着看着大开的神华门内,道:“等你们将军啊。”
等岫骥途中,他倒见识了另一件事情:神侍沐休返家。
神宫共有两千三百神侍,两百灵人,按一百神侍数目轮凡时一日沐休,此时沐休神侍皆换青灰色飞鸟纹绣衣,女者头簪木兰花状银簪,士者束青灰发带,此为神侍出宫之标志。
神侍归家,本是寻常小事,可安祁旭站在神华门旁,出来的第一个神侍见到他,连忙行礼,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神华大街上的人都纷纷往这边瞧这分外壮观的场面。
神律有言:神侍,最卑神官也。
故而神侍只能按照神律向安祁旭行礼,安祁旭不好拒绝,只能一一受下,点了几十遍头才罢。当然,有些神侍眼中的官司也落在他眼里,同时他也立马明白:因举贤试的缘故,这是自他进神宫后第一拨归家的神侍,那么意味着有些事情瞒不住了。
不自觉地心底一沉,可后面的呼唤又不允许他多想,转过头去,岫骥拉着崇泽已经快步走到他身边,笑道:“没等烦吧!”
安祁旭摇摇头,后面昭元军侍卫长十分有眼色地指派下属去牵马,转头行礼笑道:“拜见将军,拜见掌座……神君等倒是没等烦,恐怕点头要点得烦死了。”
神华门的侍卫长可算是军中高官,与岫骥走得也最近,更是跟他一起住在昭元街的东贤巷中,安祁旭也看惯了这两人说笑的样子,低声笑起来,对这疑惑的两人解释道:“刚才有神侍沐休。”
剩下的什么都不用说,两人就都明白了,同时笑了起来,笑罢,三人上马,岫骥道:“走,去我家,咱们再喝一壶。”
崇泽直摇头,道:“算了,出来这些日,我要回家。”岫骥“切”了一声,道:“你要是实在想念欢颜妹子,大可将她也叫过来,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被当众拆穿,崇泽余光看到安祁旭忍俊不禁的模样,崇泽也不恼,笑着看岫骥,道:“既然如此,干脆你去我家吧,我娘还说许久没见你了,想见见你呢。”
岫骥又何尝不想念黎箐、乔宥,只好妥协,道:“改日我带着夫人、宥儿去看望伯母,你也回去吧。”崇泽若释重负,但也记住了他的话,笑道:“母亲总说想念你和宥儿小侄,你可别忘了。”
岫骥点头,然后看着崇泽快马而走,不一会人影就变得微小了,无奈地对安祁旭道:“你呢?”
马即将走到昭元街的路口,安祁旭点头笑道:“师弟孤家寡人一个,师兄相邀,难能推辞。”又看到右方的祭司街,突然想到兰溪还在祭司街,再来接一趟也是麻烦,倒不如一块带上,再说……
他轻笑,道:“喝酒哪能不带师姐,你先回去吧,我去寻师姐一起。”
岫骥点头,看着他驰马转入右边的祭司街。
安祁旭到达祭司府,照样没人拉他,反而是清棠从内要出来,一脸焦急,见到他连忙道:“大祭司病了。”
安祁旭一顿,问道:“怎么病了?”清棠引他往内院走去,一边道:“约莫有凡时一两日了,祭司刚从反间回来时就有些头晕,一开始只以为不打紧,结果突然发热,应该是发烧了,属下正准备去请大夫呢。”
“你去找大夫吧,我去看看她。”清棠听罢停下,行了一个礼又往外面走,紧接着来了一个侍女,继续领着他走。
其实安祁旭不需要侍女带领,他在祭司府住的时间比在自己府长多了,恐怕他闭着眼也都能知道哪一处种的是牡丹,哪一处种的是芍药。
百萧的卧房传出几声咳嗽,紧接着就是兰溪的声音:“师伯,你就躺着吧,清棠姐姐都走了。”
百萧虚弱的声音传到安祁旭耳中,“都说了没有事,喝两口百花灵露肯定会好的,这样一去,别人指不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呢。”
安祁旭推门而入,引进一方清辉,他神色温润如玉,轻声道:“清棠也是心系师姐,倒是师姐,讳疾忌医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