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澄将茶几上的纸袋推到他面前,语气不甚自在:“喏,送你的。”
“给我的?”
“嗯,逛商场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谢谢。”他从袋子里取出扎着精致蝴蝶结的纸盒,放在耳边,“很久没有女生送我礼物了,让我来猜猜是什么。”
李晓澄紧忙制止:“别晃,别晃!”
晃了就移位了啊,她可是摆了半天,才将那个钱夹按在正正中间的位置上的。
见她如此紧张,裴庆承不由失笑,也就不再逗她了。
他单手抽开缎带,打开纸盒。
看见那枚躺在黑色丝绒布上的金属小夹子,他的表情既不惊喜,也没失望,只是眉头略蹙,咬了一口西瓜。
李晓澄咽了咽口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粉红色的汁水从他漂亮的嘴角溢出一点点,这种与他身份完全不相称的狼狈感,竟让她觉得有点可爱。
裴庆承掂了掂掌心的金属夹,它虽小而简单,份量却不轻,很有质感。
他朝李晓澄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顺势将夹子收进外套的内袋,显然,他是知道这个小夹子的用途的。
“你喜欢就好。”
虽然不过是句客套话,但李晓澄还是松了一口气。
管他会不会用呢,只要他肯收下,那么他俩就算扯平了。
办完正事,李晓澄正式开启地陪模式。
她的打算是,先领这位归国华侨爬一爬孤山,喂一喂锦鲤,再逛一逛美院。
要是吃完晚饭她还有体力,那就再陪他在月色下的西湖上泛个舟什么的。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堪称一次完美的地主之谊。
孰料,师母一个电话,直接就把她整个行程作废了。
“那个,今天可能不能陪你玩了。”
挂了电话,她讪讪地说道。
“怎么了?”
她抓抓后脑勺,像个耻于承认自己惧内的丈夫那样,表情略带羞涩:“我师母喊我上家里吃饭呢。”
既然是长辈传召,那自然不能违抗。
裴庆承表示理解,并说:“那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怕他以她脚伤未愈为由硬要当绅士,她还特意伸出自己的脚,转了转灵活的脚踝。
“你看,我油门踩得也相当好。”
裴庆承发出一声轻笑,双手抱胸,看她的眼神略带揶揄。
李晓澄尴尬地抽回脚放下,恨自己一时嘴太快,说得好像谁还不会踩油门似的,平白教他看了笑话。
“好吧,你想送就送好了。”
反正今天他是打定主意要同她一起走出这扇门的,既然他想在下属面前出演一个因恋爱而失智的男子,那她就成全他好了。
虽然车是李晓澄的,但显然,裴庆承开得更顺手,方向盘打得别提多溜了。
“会开车”在李晓澄这个钢铁直女眼中,也算一个加分项。
易燃曾在记者面前坦言,他买特斯拉,只是看中了它有自驾模式。与之相比,裴庆承这位叔叔,难得险胜了一次。
莫名得分的裴庆承只顾看路,顺便打听:“你的老师有什么喜好?”
李晓澄脱口而出:“抽烟、喝茶、打麻将。”
等意识到他的目的,她又忙补充道:“不过他不收礼的。”
“见面礼也不收?”
李晓澄缩了缩脖子,心道这人可真会举例子。
什么见面礼?
难道他还想把戏演到老马跟前去?
别开玩笑了好吗!
老马盛年时期,还给全港眼睛最会演戏的金像奖得主讲过戏呢,普通人岂能糊弄住他老人家?
但也有可能他只是不想空手上门,失了礼数。
李晓澄眼神不善,问他:“那你打算以什么名义送这份见面礼,以我朋友的身份,还是仅代表你自己?”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裴庆承朝她眨眨眼,语气讶异:“你真的打算让我登门拜访吗?”
李晓澄愣了三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语言陷阱,顿时气得小脸涨红,叱道:“你当我是兔子吗?成天就知道给我下套!”
裴庆承轻笑出声,胸膛一阵震动,忽然心情很好。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和她相处时,他总是表现得很恶质。
而且由此产生的快乐,时常会在心里迟迟不走。
一码归一码,虽然裴庆承的身份既暧昧又尴尬,但途径鲜花水果店时,两人还是下车买了不少东西。
车子沿着林荫道,一直开进Z大教职工社区。
人文学院不比其他学院有著名校友的金援赞助,纵然环境宜人,但生活设施整体落后,难掩衰败之气。
老马的身价虽以千万计,却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愣是没挪窝。
一来,是图上班方便,从家里走到教室不过十来分钟,非常便利。
二来,则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初心。校园里浓厚的学习环境,和吵吵闹闹纯真可爱的学生们,能让他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娱乐圈的浮尘也飘不到这里来。
不过,这在外人看来,大抵只是文人专属的矫情吧。
李晓澄抱着果箱,猫一样轻巧地避开居民堆积的杂物,走进狭窄的楼道。
楼道里的灯不是每盏都能亮,裸露在外的电线,像附壁而生的藤萝,交织在经过反复粉刷而起泡的墙皮上。
扶手栏杆上锁着一辆粉红色的儿童自行车,上面覆着薄尘。
也许车的主人暂时有了别的爱好,也许她/他已经长大,再也不会骑这车了。
一路走上来,地上并无痰迹和烟头,可见经常有人打扫。
但这份刻意被人维持的干净中,仍透着些许寒酸和破败。
英俊地令人晕眩的裴先生,就像是句子里的通假字,适用,却又格格不入。
他更适合待在那间摆着牛皮沙发的办公室,而非此处。
趁她停下来休息,裴庆承走到她前面。
这人站在台阶上饶有趣味地问她:“你还行吗?”
“死不了。”
为求达到“这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搬上来”的效果,李晓澄硬是将一整箱红心柚子扛上了四楼。
身边跟着个大男人,总有几分代劳之嫌,因此在见到师母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放下箱子的。
见她没有继续往上走,还试图用头摁门铃,裴庆承意识到自己走过头了。
他脚步轻快地下了台阶,为她按响402室的门铃。
李晓澄出了很多汗,还直喘粗气。
“你真的不想和我交换吗?”
男人拨弄了一下怀中的鲜花。
李晓澄哼了一声,眼神戒备,都到家门口了他还想着和她抢功劳吗?
“不想。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
这人不但没有离她远一点,还靠得更近了。
他们俩一个手捧鲜花,一个怀抱水果,长得也不丑,因此画面看起来,颇有几分新婚小夫妻一起回门的感觉。
李晓澄正打算退后和他拉开距离,大门应声而开,里头探出个脑袋来,声音清亮带着喜悦:“晓澄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