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还员工卡的时候，苏杭把自己这段“食堂堵夏牧野”的英勇事迹讲给了曲姗姗，却得到了曲姗姗“做记者的都不喜欢被威胁”的回复。
“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跟他说，如果不帮我，他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曲姗姗瞪大了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是去找人家帮忙，怎么还威胁他？”
“也不算是威胁吧……我当时的语气还是很友善的……”
“用词可不怎么友善。”
“我是怕他拒绝。”苏杭一阵心虚，“拒绝了不就没机会再去找他了……”
在苏杭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里存在着太多的未知，而她这个凡事都喜欢问为什么的人，却在此时选择了沉默。大概是为自己说错话而懊悔，尽管，她很想知道夏牧野最后对她说了什么，可却再没有勇气去联系他。在“进一步山高水远”的境遇里，她怯弱地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因为越接近黎明，就越容易感到紧张。在苏杭看来，她已经向夏牧野走出了九十九步，可那个家伙，不仅没有踏出那最后一步，反而向反方向跑了很远。
幸亏，在那篇报道被撤销后，沉默许久的工作日程表又渐渐丰富起来。失宠已久的小提琴又重新做回了苏杭的“男朋友”。
邀请方介绍说，这场晚宴是为聚集了全亚洲金融高端人士的经济论坛准备的，果然，宴会厅那扇金色雕花的大门一开，清一色西装革履的人便缓慢地涌了进来，像被慢镜头拉扯的潮水一般。原本寂静的宴会厅也顿时满堂华彩。
目之所及，已经架起了数台摄影摄像机。
不绝于耳的交谈声已经掩盖了小提琴的声响。苏杭不得不闭起双眼，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琴声上。可一片嘈杂之中，一个男声却忽然跳脱出来。
苏杭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心跳也开始跟不上音乐的节拍。她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眼皮上，克制着自己睁开双眼的欲望，以免被某个身影打乱自己的节奏，直到拉完最后一个音节。
夏牧野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而不远处，一架摄像机正对着她亮起了小红灯。
苏杭深吸了口气，收起小提琴就想离开。可站在摄像机旁的女记者就好像一直等着她结束演奏似的，在苏杭走下台的那一瞬，就已经笑意盈盈地举着话筒拦在了她面前。
“你好。”在镜头开启之前，女记者自我介绍道，“我是夏牧野的同事。”
【二】
女记者是文娱部的，可这次的论坛却是国际经济论坛。两者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可女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所提问题都是针对那篇关于苏杭的黄色报道的。原本是苏杭很排斥的问题，可她以“夏牧野同事”这样的自我介绍开头，在第一时间就赢得了苏杭的信任。
到了第二天，苏杭还处于恍惚的状态。她想不明白，宴会上发生的事究竟是故意安排还是纯属巧合。她甚至给曲姗姗打了电话，向她了解这样的活动需要什么样的记者。
“会有文娱记者出现也很正常，毕竟这些财经大佬有时也会和影视圈挂上关系。”曲姗姗如是说，“不过，这种正规采访居然用那样的开场白做自我介绍，实在可疑。”
“那这说明什么呢？”苏杭心底似乎有某种想法呼之欲出，紧张的情绪让她紧紧握着电话，生怕错过曲姗姗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电话另一边的曲姗姗却故意打趣。她知道苏杭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可她就是不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就是你想的那样呗。”
苏杭不满地嘟囔：“我想什么了……”
“反正就是那样。”
“啊，你这个女人真是……”苏杭对着手机吹胡子瞪眼，却拿曲姗姗没有一点办法，“你不是说他讨厌被威胁吗？那还会帮我？”
“听说他还讨厌应酬和动用人脉关系呢。”
苏杭脸上的表情可谓瞬息万变，刚刚还瞪着眼睛，这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女记者算不算是他的人脉关系。”到最后，曲姗姗还是故意用了疑问句结尾。
昨天那个女记者的提问多数都围绕着“如何与乐团合作”和“演出前耗时耗神的准备”进行，而苏杭虽然都是即兴的回答，但在女记者的引导下，她对乐团的认知与描述倒是间接地否决了之前那篇不实报道的可能性。
所以，女记者是来帮她的。
心里的预感越发强烈，可她却提不起勇气去证实。苏杭郁郁地趴在咖啡桌上，望着不远处的新闻大楼接二连三地唉声叹气，直到服务生给她端来了咖啡，她才坐直了身子。
窗外，黄昏被夕阳晕染得成了金灿灿的一片。稀稀落落的行人偶尔穿过视线，然后随着时间默默流向远方。
苏杭把头靠在玻璃窗上，手肘撑在咖啡桌一角，然后懒洋洋地举起手机，映着窗外的秋景，故作欣喜地摆出了自拍的造型，准备拍张照片发上微博，以向粉丝证明再次回归舞台的她心情有多么豪迈。
指尖即将按下快门的瞬间，忽然有人在镜头中一闪而过。
苏杭霍地回过头，视线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向人群中扫去。然后，她反射性地从沙发里弹了起来，想也没想地就追着那道人影跑了过去，还时不时地敲打玻璃窗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夏牧野果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刚好看见玻璃窗另一侧，一脸喜滋滋的苏杭。
下一秒，苏杭转过身，对着镜头欢脱地比出一个剪刀手。背景里，是夏牧野略显错愕的目光。
“现在不怕被媒体乱写了？”夏牧野看着瞬间移动到自己身边的苏杭，脚尖不自觉地向她的方向动了动。
“和你不算绯闻。”苏杭笑嘻嘻地回应，一边，还把刚刚拍好的照片发上了微博，“如果当事人是你的话，不论媒体说什么我都会承认的。”
对话出现短暂的空白，一直到苏杭发好微博，收起手机，夏牧野才再次开口：“最近看新闻了吗？”
“没有啊……”他的神情有些严肃，让苏杭不自觉地又翻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了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新报道吗？关于我的？”
网页置顶的几条全部是她昨天在经济论坛上的演出照片，随后，有几家网站都转载了那名女记者的报道，主要是对那篇桃色丑闻的回击。而在大片的报道中，“夏牧野”三个字瞬间抓住了她的视线。
夏牧野在报道中论述了艺术对同盟国关系的影响，并在某处引用了女记者对苏杭的评价，巧妙而客观地替苏杭澄清了丑闻，甚至还借此提升了她的国际地位，不着痕迹地给她的琴技冠上了“促进各国关系的艺术”的美名。
苏杭不自觉弯起了眉眼，她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夏牧野：“采访我的那个女记者是你叫来的吧？”她踮着脚尖向夏牧野靠近，“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出席那场宴会呢？难不成，连那个邀约也是你帮我争取的？”
夏牧野一贯波澜不惊的目光里竟出现了一丝难为情。
拿到那种国际论坛的演出邀约大概也不会那么简单吧？这个不喜欢应酬，被威胁和动用人脉关系的人难道在她这里通通破了例？
苏杭笑得更开心了，她一步跳到夏牧野身前，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也喜欢我吧？”
夏牧野努力绷起一张看似一本正经的脸：“既然答应帮你处理这件事，我就一定……”
苏杭才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伸手一把抓住夏牧野的衣领，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的眼睛：“喜欢就是喜欢，你是记者，要如实阐述，不能歪曲事实。”
夏牧野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他那没能来得及掩藏的难为情却给了苏杭无限的勇气。未免夜长梦多，苏杭顺势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去参加乐团团长的订婚派对。
可夏牧野却很快恢复了镇定：“我要上班。”
“周末也要上班？”
“周末也有新闻联播。”
苏杭一下子无言以对。“上班”这样的理由听起来让人无能为力又无懈可击，且夏牧野并不像是为了逃避而故意撒谎。苏杭只能无限遗憾地“哦”了一声。
可她并不知道，在她没有出现的那几天里，夏牧野居然罕见地发觉，生活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